他眸子都不抬一下,语气难以捉摸,仿佛死过一次一般:“我要见她。”
他皱起眉来,右拳握紧旋至身后,道:“那就先过我这关。”他眸中飘过一丝寒云,道:“好。”说罢就要攻来,突听远处传来婢女的尖叫:“郡主不可,郡主……”
他二人循声望去,只见二楼的窗户打开,一片雪白色的纸片缓缓坠落,仔细看,那却是个人。
“明珠。”他大骇,飞身去接,却被云楚踢中胸口,直直退后几十步才挺身立住,靴子尖在青石板上划出一道深长的口子,此脚之力道,可见一斑。
云楚接了她在怀里,胸膛中的心脏,似乎又活了,又跳了,她轻的几乎没有重量,不过没关系,她是活的,以后他会加倍待她好,再不会骗她,再不会欺侮她,因为他承受不了,承受不了没有她,承受不了她死。
眼中热泪盈眶,他抱紧了她,真好,泪珠儿滚来滚去。
“放开我!”她的声音彷如北极之巅最深沉的寒冰,他吓了一跳,讪讪放开她,他发誓只要她活过来,他什么都听她的。
她的水眸如雪水般清冽刺骨,不过他不在乎,杀了他也不在乎。“好妙计,请问阁下打算让我如何死法?”
她的声音仿佛要将他冻僵。他生怕失去她,想要抱她,她却退后一步推开。
他解释道:“不是你想的那样。”她恍然抽下腰间日月寒冰乾坤圈,道:“是怎样,凤公子?”
他怔怔看了片刻,忽而点点头,她懂了都懂了,双唇轻颤,道:“我知你不肯原谅我,我只问你,怎样你才肯回到我身边,哪怕心里恨我。”
她唇角漾起一丝讽刺的笑来,语淡如冰:“凤公子,大功尚未告成,你怎可说这些不意气的话?”
云楚迈前一步,她又退了一步,乾坤圈的刃刀只划破了他的外衣,他宁愿听她哭,听她讲讲心中委屈,而不是这样,仿佛一缕冤魂。
“你杀了我!”他扯开外袍,坦露出胸膛,道:“如果杀了我让你痛快,杀啊,你杀啊,你拿乾坤圈刺呀!”
她强忍住那一滴泪珠,一面摇头一面轻笑:“杀了你只会让你痛快,却不能让我痛快!”笑着笑着,却再也笑不出来,哪怕她拼命拿手去扯,那脸皮也再不能露出一丝笑纹,终究不忍心,他赢了,她爱他太深,注定一败涂地,装酷都装不起。
她随手将圈子一扔,圈子飞出遥远,渐渐化作一个点。
他道:“你恢复了,真好。”明珠突然想哭,他还好意思问出来么:“你可知当时给我服十香软筋散的后果是什么么?
你可知我苦苦在旧楼等你时遭遇了什么么?你可知你的手下拿着金牌说郡主元帅杀无赦时我受了什么样的苦么?你可知我躲在狗窝里听见修罗说死要见尸,否则想死都死不了时我心里的煎熬么?你可知……”
“你不要说了!”他打断了她,想抱她却不敢,这些话他一句也不想听,比杀了他还难受。
她逼问:“你怕了,这不是你最得意的杰作么?你这个天才,一步步让父亲最心爱的女儿亲手杀死他。你只不过是要报复我,因为我你杀了师姊,仅此而已!”
他想说错了,错了,不是这样的,他给她吃十香软筋散是怕她抵抗,他知道她的功力,他要抽身去对付泰山派,若是她拼死抵抗,倒难以周全,
他以为浅樱能保她一时,他不是立即派了专使过去了么?只是专使的文书上他明明不是那样写的。
他一解决完崆峒的妖道便又叫修罗过去,后来又去了贺岩,后来他自己也去了,可是,她已经不见了。
明珠道:“是谁让我永生不能怀孩子,是谁让我没了师父?你推呀,你统统推的一干二净呀!更让我痛苦的是……你竟然……竟然利用……色相……父亲如知他将死之前我与他的仇人在干什么……”
她别过头,这辈子,都没有泪水了,可是这样恨,不恨他,只是恨自己!恨那样的自己,真是不堪……
“云楚,你看,”她的声音突然又和软起来,让他心为之一跳,转过头,却惊悚的反倒后退一步,她原本光洁细嫩的右边锁骨上那一块肉被生生挖去,那里本是一块……
和他肩胛骨下一样的……明珠逼近一步,面上绽开一抹笑,一如地狱深处绽放的荼縻花:“这块肉……是我趴在狗窝里想你的时候一点一点挖下来的。”
她干笑两声:“我恨你,我恨不得你死无全尸,我恨不得你遭烈火焚烧,我巴不得你现在就死。可是我要开始新生活,我昨天已经和保保哥正式成亲了,
你看,我颈子上这些是什么?你知道他是怎么抱我的么?你知道他最爱我的哪一部分么?”
她每逼上一步,他就无力的倒退一步,他竟敢碰她?!他双眸血红,牙关的肌肉绷起粗粗的线条,似乎一片刻就能崩断,明珠却越发畅快了:“他远比你爱我,他绝不会骗我,我从昨天开始便忘了你了,你在我眼里心里什么都不是,只是……”
她眸光一寒:“你欠我的,我要拿回来。”说罢拔下发间金簪狠狠刺入他的胸膛,却不至心脏,那一处原有一块狰狞的剑疤,此刻他竟又发现一块漆黑的拳印
,她眸中本能的染上一丝担忧,骗不了人:“你中了十八镇山拳?”
而这一抹担忧比那簪伤更令他心痛,她的好,逼着他远离。他扭过头,道:“说这些做什么?我祝你和王元帅夫妻和睦。”
说完便生出重重的悔意,可又固执的偏着头,他暗暗告诉自己:此刻她若是能稍稍安慰他半分,他就肯放下尊严来求她跟他回去。又或者不算安慰,只要再询问一句也好……
等来的却是明珠后退一步,险些摔倒在地,莞尔她点点头,似乎彻悟了,杀父之仇、弑母之仇、他们之间除却这些丑恶的东西,原本就不剩什么?
或许他从不曾爱她?回不去?还是根本尚未走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