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珠点点头,却不敢松下一口气来,直直的盯着她,道:“我说的爹爹可能不听,可是你不同,你能不能去探一探爹爹的口风?”
浅樱红了脸,支吾着,半晌才道:“小姐,这个婢子真的不能做。”
瞧见她眸中的失落,心中又不忍,劝道:“您若着实不安心,咱们趁夜去那田丰营里看上一看,他若有反意,今夜哪能睡得好?”
明珠点点头,二人换了劲装,趁着夜色驭马至了田营,但见四下虽警备,但都是为了防备益都城内的情况,田丰在营帐中夜读,并无一丝不妥之处,喃喃道:“想来是我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了。”
二人行了数里,明珠又道:“咱们去火神庙看看。”浅樱也陪着去,见那庙堂高耸,却因战乱,早断了香火,院后是两重院落,没什么异常之处。
便围着院子看了一圈才拍马回去,明珠心事重重,脑子里总是不断涌起云楚的模样和竹楼的过往来,回头看浅樱,一双眸子里蕴着点点担忧,只好勉强扯出一丝笑来。
回屋之后,见柳碧瑶坐在椅上发愣,便走到她身边坐下,问:“怎的还不睡?”
柳碧瑶突然紧紧掐住她袖子,胸脯剧烈的起伏,双颊也浮上一层晕红:“明珠,你果然不相信我是不是?”
明珠转了眸望向地上的毡毯,不知该说什么为好,
柳碧瑶颤颤的松开手,漂亮的大眼睛浮上两团轻雾,哽咽道:“果然……这世上再不存在知己好友,果然没什么信任可言了,我原以为你和她们不同,现在看来,你和她们都一样!”她说着站起身要走。
明珠赶紧拉了她,劝道:“碧瑶,你听我说,我不是不相信你,而是……”
她说出这半句话,就再也说不出来,她可能是被别人利用了,这一点她猜不透,也不想猜,或者她始终在躲避这个。
柳碧瑶机械的摇摇头,喃喃道:“我话已说尽,也该回去了。”
踏出门去,满天星辰,却这样孤独,为了最后的信任,自以为是的朋友,背叛父兄,却依旧只换来一句不信任。明珠咬唇,道:“总得有个人送你一送,你一个女孩子……”
她怪笑一声,道:“我既能来,还不能回去了么?”刚迈出两步,又回过头来,那一双眼睛清亮的不能逼视,明珠低下头,听她道:“你上次问我的那事,是白狐。”她说完便再不见了。
她皱眉,心中又多了许多无奈,当时她曾好奇的问她,那夜都做了什么,柳碧瑶只是红着脸粗略的说,说到云楚口中呼唤的名字,便被南丹打断。
后来她再问,柳碧瑶再不肯说,却原来如此,一切幻想被打碎,却原来如此,自己这样的等……却丝毫无价值,她一直发愣。
浅樱提醒了她一句,她方想起去求察罕帖木儿派些人暗中保护柳碧瑶,当时虎林赤正在察罕房中听派,便自告奋勇去了,明珠才稍稍松下心来。
浅樱服饰她休息了,才顾自回房去,对着铜镜坐了一会,镜中映出雪肤花貌,在她看来竟一文不值,嗒嗒!两声轻响,她低头看去,却是两滴泪水,难道自己还会落泪么?
本以为,本以为从那时起,就不会再有泪了。
一个模糊的黑点由远而近,在镜中逐渐放大成一个狰狞的鬼王面具,她心蓦地一抽,沉声道:“什么时候进来的?”
那人伸指在妆台上那两点泪痕上抹了一把,道:“什么时候来的,你竟然也不知道了么?难道你的心,已经偏向了别人?这会……又是为谁落泪?”
浅樱转眸看了他一眼,愤恨道:“不用你管!”
那人伸出手来拾起她小巧的下颌,略一用力,掰到自己面前:“怎么?你敢不听话?”那手骨节粗大,竟有些扭曲变形。
浅樱双目通红,直如两颗樱桃,明明楚楚可人,却又傲气铮铮,冷声道:“你放心,我发过誓,我不会背叛于你,为了你,我抛弃人格,抛弃情感,我的世界,除了帮你实现任务,什么都没有了!”
那人手一颤,收了回去,负在身后道:“知道就好,明日便是关键时刻,能不能成事就看你的了,能不能报仇也在你一念之间。”说罢如一片鬼影,瞬时又不见了。
浅樱抬起双手捂了捂面,准备去铜盆里洗一洗,却见盆中没了水,轻轻一叹,端了盆子去天井里打水,隐隐就瞧见察罕帖木儿屋里亮着灯,
他结实的影子映在薄薄的窗纸上,连影子都带着一股压迫力,似乎一使劲,便能透过窗纸冲出来一样,他在屋内跺了几个来回,似有什么难绝之事。
她幽幽一叹,却失手将铜盆滑落在地,刚打出来的水顿时溅了一裙子,新做的百褶裙上茵开一片。只听门旁的侍卫警惕的叫道:“谁?”
她一愣,张了张口,视线落在窗纸之上,却不想回答,这一开口,必然惊动了屋里的人,而此刻,她不想见到他。
那侍卫听不到回声,干脆走了过来,抬高声音道:“你是哪个?”她紧紧攥着拳,明明一句话就能打发,可就是开不了口。
那侍卫见她肩膀微颤,竟也不忍呵斥,放轻了声音道:“你是这府里的丫头?来这里做什么?”
她依旧不答,耳边嗡嗡直响,仿佛就要爆炸了,隐约中听见矫健有力的脚步声接二连三传来,一声浑厚的声音道:“怎么回事?”
那侍卫忙矮身下拜,禀道:“这个女子从元帅屋前经过,故而盘问几句?”她依旧低着头,但是能感觉到他锐利的视线正落在她身上,却带来一小撮暖意。
察罕帖木儿瞧了她一眼,吩咐那侍卫道:“这里没事了,你去吧。”那几人应声去了。察罕帖木儿将视线锁在她面上,尽管隐忍,那缕缕泪痕却依旧逃不脱他的目光。
“明珠给你气受了?”他问,她忙摇头,紧紧攥了拳,连指甲都戳进肉里去。“哦,”他说了一句,安慰她道:“明珠小孩儿脾气,你别见怪,我今儿没给她好脸,她是把火撒在你身上了,好歹忍让这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