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狐见他心神不宁,知他所忧为何,便道:“晗弟,这里有我与你大哥便够了,你去客院看看我的两位客人,别怠慢了人家。”邢佳佳也略知明珠与他的事,心中不悦,撅着嘴道:“我也一同去。”刑尔东到底关心幼妹,斥道:“你千金之躯,去那里做什么,只会给晗弟拖后腿,留在我与你大嫂这边,一会我命人收拾出西面的床铺,你便歇在这头。”
他有心看看裴晗的处事能力,今晚机缘正好。邢佳佳满脸不悦,见白狐也道:“是呀,小妹,晗弟武功高强,一定能把刺客抓住,你在身边,他反倒要分心照顾你。嫂子新打了对赤金镯子,你正好看看合不合意?”
邢佳佳拗不过二人,只好退一步道:“我且在哥哥嫂嫂这边等你,你去看过了,就回来接我,知道了么?”裴晗点点头,又向二位长者告辞去了。白狐牵了邢佳佳手进屋,刑尔东也进了门,回身合上门扇,在椅子上坐下,见白狐正扶着邢佳佳的肩膀劝慰,便道:“狐妹,你说这些杂碎是为何而来?”
白狐头也不抬道:“只怕是为那本经文。”邢佳佳大骇,道:“这如何是好?先是青城,现在轮到咱们了?可咱们根本没有那本破书啊?”白狐拍拍她的肩道:“我也不能肯定,还是明日叫人找东俊来商量看看……”
刑尔东道:“这帮人知道明着打不过,竟然用江湖上不齿的损招,若不是狐妹事先收到那份示警书函,只怕咱们已经中了这黑手了,说到这,狐妹……”他转头去看白狐,却见她在发怔,又唤了声:“狐妹?”邢佳佳又摇了摇她手臂,叫了声:“嫂嫂?”
白狐这才回过神来,道:“什么?”刑尔东道:“我是问那封示警信函到底是何人所送啊?咱们以后也好答谢人家。”白狐干笑了下,道:“信函上不曾留名,想来是哪位侠人义士,又恐留了名字被恶人迁怒,就不必追究了吧。”她说罢,又怔了神,那信函上隐隐的茉莉花香……如果是他,他目的何在呢?难道又像上次一样,只为耍她一耍?还是另有深意,若说是他大发善心,想救泰山派,她是万万不信的。
刑尔东道:“这怎么行,太不成话,咱们泰山派向来是有恩必谢,查不出就算了,若是查到,咱们必须得待人以敬,你说呢?狐妹?狐妹?”他连叫两声,白狐歉疚一笑,道:“你说的是。”
邢佳佳不解道:“嫂嫂这是怎么了?今天一直魂不守舍的。”刑尔东看了她一眼,道:“去去去,你管好自己便了,小孩子还管起大人的事了?回你原来屋子歇着去。”邢佳佳哼了一声,道:“人家都已经嫁人了还说我是小孩子,不就是想跟嫂子说些悄悄话么?我走开便是。”说着扮一个鬼脸,自去了她出阁前的绣房,那里与刑尔东夫妇的下处相邻,故而有什么事总能照应的到。
白狐见她去了,方语带愧疚道:“尔东,对不住。”刑尔东拉了她手道:“怎么这么说?咱们夫妻一体,原就该相互体谅才是,我自知愚鲁,几时休来的福气才娶得你这样的贤妻。你二人多年不见,一见之下自然有些不适应,是我大意了,该多体贴你才是,你打我。”说着握了她的手朝自己面上打去。
白狐被他的笨拙模样逗得一笑,道:“罢了罢了,叫别人看了去,一派掌门说这些话出来,岂不成笑话。我并非是因见他之故,只是想着一些事找不出端倪,故而出神,明日找东俊他们商议下便了。”刑尔东笑道:“狐妹,你笑了便好……”又道:“我原本还疑心你留下那丫头是对他余情未了,现在想来,有些情分也是情理之内,我私下揣度你心思却是大大的不对了。”
白狐娇笑连连,道:“你倒老实,可我之所以留那孩子,才不是为什么私心。”说罢拉了他手,解释道:“一者是为了小妹,晗弟对她情根深种,你看看今晚便知道了,若是不让他彻底死心,小妹以后日子便难熬了。二者,我原本以为那明珠只是云楚用来对付晗弟的棋子,但那日见他对她言笑晏晏,不像作假。我怎生不起疑,我知你不喜我害人,我便只留下她,从旁细细看看便罢,谁知我只一提,他便应了,却又让我摸不着头脑。
况今日里看来,她身边那丫鬟叫浅樱的委实厉害,除了姿色稍逊那明珠一筹,无论武功智计都比那丫头强出许多去。真不知云楚怎么想的,我让绿波试探,在茶水中下了些昏睡散,她便察觉出,婉言拒绝了。云楚派出这样的人物在她身边,又让我觉得这丫头对他重要的很。咱们也算拿了些云楚的软肋在手里,以后也不至这般没胜算。三者,这丫头倒真是讨人喜爱,我留下她与明真,不也让外人看看咱们三家关系和睦么?四者,这丫头深浅难测,若真是毫无头脑,兴许能套出些话来,看看云楚最近在干些什么。”
刑尔东听她说的头头是道,搂她在怀中,道:“狐妹,你是真心待我好,我以后再不会怀疑你了。”片刻又道:“上次我提的事,你说要推到经文一事尘埃落定之后,可眼下看来,这得到什么时候。如今佳佳也成了亲,可不能让他小两口赶在咱前头不是?”白狐装傻道:“啊?什么事啊?”刑尔东在她脸上捏了下,附耳过去轻声说了句话。白狐脸一下红了个遍,喃喃道:“依你便是。”
客院居南,乃是整整齐齐三四排厢房,已有几个弟子倒提长剑,见他来,行礼道:“姑爷。”裴晗虚扶一把,问:“客人可都安全?”说话的是第六代弟子朱采文,“抓了两个,都自我了断了,只不知落下的是否出了庄?”他点点头,吩咐分头搜,务必将所有刺客悉数捉拿,即便不能如此,也不可留下隐患。
众人分头去了,他耐着性子,一间间看了,走到最西头的一间,伸手想敲门,却仿佛被电了一下,迟迟下不去手,要以泰山派掌门妹婿的身份见面,心中绞痛难当,想起她打在她脸上那一掌,真要比打在自己心尖还要痛,她恨他,她将自己说的那般轻贱,倒情愿那一掌是落在他颜面上……
身后跟着的宋采酒见他几次抬手敲不下去,以为他怕伤了脸面,毕竟这不是以掌门女婿之尊该干的活,便道:“让弟子替姑爷问门吧?”裴晗点点头,将脸避在阴影里,快速整理了面容。
只听宋采酒道:“屋内的客人,在下乃泰山派第六代弟子宋采酒,适才庄上进了毛贼,不知姑娘是否无恙?”屋内传来熟悉的声音,如此娇美,她曾经一遍遍叫:公子!陡然间回过神来,听屋内道:“少侠,我已睡下了,这屋里并无什么小贼,偏累您了。”
听见此话,他一颗悬着的心才有了着落,又有一丝失望,见宋采酒质询的望着自己,轻轻点点头,示意离开。正准备迈步,鼻端却飘入一丝淡淡的血腥气,心登时一跳,接过火把左右照着,果然墙角有一小滩血迹,在火光下显得诡异无比,他几乎慌了神,这也就是说,她极有可能被挟持。
似乎一下子有无数只蚕在心里缫丝一般,刚欲开口却感觉舌尖在颤抖。宋采酒又扬声道:“姑娘,当是这毛贼手脚轻便没得姑娘觉察,为了您的安全,恕我等无礼了。”
众弟子只听砰的一声,蓝影一闪,他已如离弦的羽箭般冲了进去,忙也擎着火把鱼贯而入。只见一个俏丽女子披着件玉兰色外衣背着身站在床前,看不见面庞,只感觉她的肩似乎在颤抖,又觉得那背影袅娜至极,便想起白日里见的那位翩如仙子的可人儿来,明知不合礼数,还使劲拿眼去看,似乎想看看那件玉兰色外衣下穿得是什么。
离她不远处站着裴晗,他低着头,眉心紧紧皱成一团,右拳握的咯咯直响,几乎都忘了找刺客的事,呆呆的望着裴晗,问道:“姑爷,这……”只见他身形未动,张了张嘴,却发不出声响。那女子仍未转身,语声中的怒意似要将人生生撕碎:“瞧-够-了-么?”
宋采酒暗暗生气,这女子怎的如此张狂,他们难道还愿意大半夜被生生从被窝里被拖出来么?随即又觉得这样美丽的女子,即便是发怒,也是美得,和声道:“姑娘恕罪,在下等也是职责所在。”又问裴晗:“是否翻找一下,还请姑爷示下?”
见他似乎被抽走了心神,眼如死灰般,半晌点点头。宋采酒忙冲众人使了个眼色,众人开始寻找。
宋采酒绕过去,去搜查那床底,仔细看过,又扫了眼床榻四处,回身看见她的脸,已然是沟渠纵横,紧紧咬着唇,只是没有哭出声罢了,她哭的那般可怜,却是为哪般?自己这一下看的楞了,那女子见他直勾勾望着自己,抬起一双素白的手掩住颜面,道:“还……还……”已然泣不成声。
他忙躬身赔罪,道:“在下无状,求姑娘恕在下冒犯之罪。”刚说完,只听裴晗怒道:“还不退出去!”他忙跟着兄弟几人退到门外。听见裴晗在屋内道:“对不住。”这三个字竟这般沉重。
又听那女子道:“说什……求你……走……走吧。”接着只见裴晗步履维艰的走出来,转身,阖上门,再转身,一步一步的走着,忙跟在后面一步一步慢慢走。这已是最后一间,搜完便可暂歇,所以大伙也都放松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