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宅的大院,前面是铁血会总舵,后面则是王家私宅,中间有一块巨大的演武场,将前后两院隔离开来。
王大虎回来的时候,整个前院已经是尸横遍野,一片狼藉,而演武场的方向则传来了阵阵的喊杀声和兵器相交的声音。
王大虎从一个还剩下一口气的帮众口中得知:郑宪桐竟然乘着碧穷上人把自己掳去的空挡,提前向铁血会发动了总攻!而这种大规模的江湖争斗,官府根本就如同摆设,完全没有能力制止。
他从门口的一具尸体上拔出了一柄大刀,大吼一声向演武场冲了过去。
此时,郑宪桐脸上带着一张黑铁面具,正站在演武场的一角,面无表情地看着自己的人一波一波得对铁血会那些负隅顽抗的人进行冲杀。
混乱的打斗场上有很多人只是被砍伤了,并没有死,但他们一旦倒下,就会被那些依旧在厮杀的人无情地当成垫脚石,也不管他们到底自己一方的帮众还是对手的人。
两边的院墙上,两排铁血会的弓箭手分立两侧,有如雄鹰的翅膀展开在墙头,时不时的朝着混斗的人群中射上几箭。
而王家私宅的院门口,则站着一个满脸鲜血的长老,带着一群同样满身是血的铁血会死士,死死地堵在门前抵挡着黑龙帮的人。
“住手!”王大虎一声暴喝,跳进场中,一手一个,结果了两个黑龙帮带头冲杀的堂主,将大刀在身前一横,喝道:“谁敢上来,老子一刀砍了他!”
众人一时都被他的气势吓住,不敢上前。
郑宪桐看到王大虎突然出现,先是觉得奇怪,他以为碧穷上人一定会杀了王大虎,所以他刚才才耐心地看着手下的一群虾兵蟹将进行冲杀,而并没有派出真正的精英,他很是享受这种看着铁血会慢慢走向灭亡的感觉!
这时,王大虎的回归却打乱了他的计划,他的右手被杜小四废了,战斗力大大地降低,而帮里能够和王大虎一站的人几乎没有,他不得不重新考虑一下当前的局势。
只见他左手一抬,示意黑龙帮的人暂且退下,缓缓走上前,对王大虎说道:“王帮主,别来无恙。”
王大虎看到郑宪桐的时候,恨不得立刻上去将他砍成两端,为杜小四报仇,可是敌强我弱,不能轻举妄动,他‘呸’地一口啐在郑宪桐的面具上,道:“卑鄙小人!你串通妖道害死了老子的四弟,老子和你没完!”
郑宪桐也不去擦脸上的秽物,只是冷笑,道:“兵不厌诈,王帮主不会连这个道理都不懂吧。”
这时,王家私宅门口的人群一分,一个美艳的中年妇人从内宅冲了出来,上前一把抱住了王大虎,道:“大虎,儿子呢!儿子在哪里?”
她急切地说着,脸上的泪水扑簌簌得往下掉,那悲戚戚的样子,看得旁人恨不得上去将她抱在怀中好好安慰一番。
然而王大虎在听了儿子讲述的经过以后,知道自己几兄弟的离奇死亡多半都是眼前这个女人脱不了关系,他虽然爱她极深,却又恨她也深!
他‘哼’得一声将她推倒在一旁,怒喝道:“贱人!你怎么还有脸来见我!”
竹夫人一愣,自她嫁入王家,何时见过丈夫如此呵斥过自己。她脸上的泪水顿时被吓的止住了。
王大虎手指着郑宪桐,心情悲愤地说道:“你和这厮联合起来糊弄老子,你真当老子不知道么!”
竹夫人泪眼婆娑,想解释却又不知道怎么开口。
“娘~”这时一个娇滴滴的声音蓦地响起,一个七八岁的小女孩身穿着一身杏黄色的裙袄扑到了竹夫人身上,粉嘟嘟的小脸惊恐地看着满面怒容的王大虎,道:“爹,你不要骂娘!~”
这个小女孩就是王大虎和竹夫人最疼爱的女儿王婷婷。
看到女儿稚嫩的小脸,王大虎浑身一震,一把扯住小女孩的胳膊,怒声说道:“这女人不是你娘,以后不许你再见她,你现在立刻给我回去!”
小女孩死死地抱着竹夫人不肯撒手,王大虎手一用力,差点将小女孩细细地胳膊生生地扯断。小女孩痛的大哭起来。
竹夫人心疼地抱住了自己的女儿,对王大虎道:“是我的错,都是我的错,求你不要把婷婷带走!”
这时,跟着进来的王小虎看到了这一幕,连忙上去拉开了自己的父亲,然后指着郑宪桐说道:“爹,就是这个人,娘曾今亲口喊他大哥!”
王大虎猛地一跺足,点指着竹夫人,道:“你、你、你骗得我好苦!”
竹夫人心中一阵酸楚,道:“大虎,我,我不是故意要骗你的,要不是那天在码头上遇到你们,我根本……”
竹夫人和王大虎、叶盛两人第一次相见是在一个码头之上,她此刻所说的,已经是二十多年前的事情了。
“哼,哼哼!”王大虎冷笑数声,讥讽着说道:“什么码头偶遇,恐怕也是你们早就安排好了,等老子的!”
“不、不是、不是的!”
竹夫人当时的确是无意中碰到了两人,但后来被自己的亲叔叔知道了她和铁血会的帮主还有三把手叶盛相交,然后就被自己的叔叔逼着嫁给了王大虎,并强迫她挑拨起兄弟间的矛盾,让他们自相残杀。
这二十年来,她本来就受尽了良心的煎熬,此时只觉得心中的委屈已经到了无法承载的地步,一下子就像决堤的洪水般涌了出来,眼泪止不住得流了下来,道:
“我爹爹从来都舍不得把我牵扯到江湖事情中去,如果没有遇到你们,如果你们不是铁血会的人,如果你们兄弟没有害死我爹爹,我怎么会、怎么会走到今天这一步!呜呜……”
“哼!这么说来,还是我们兄弟欠你了!所以你才害死了三弟!”
王大虎听到她在自己面前亲口承认了一切,心中的悲痛与愤怒根本无法用语言表达,一面是他的三个兄弟,一面则是他最爱的女人,这一切就好像一场噩梦,一场永远都不会醒的噩梦。
听到王大虎又提起了叶盛,竹夫人泪流满面的脸庞上突然泛起一丝笑容,显得极其诡异。当年,她真正喜欢的原本就是叶盛,他王大虎,只不过是个陪衬而已!
可最终的结果,却是她亲手害死了自己深爱的人,然后又装作一副幸福的样子,和一个自己根本不爱的人在一起生活了二十多年!
“呵呵,呵呵,叶哥哥,不错,是我,叶哥哥是我害死的,叶哥哥,我真的很喜欢你,你喜欢我么……”
她阴测测的声音飘荡在布满尸体的广场上,让人听得毛骨悚然,没顾及整理的发髻上,半松着垂下一缕,随风扬起,更增添了几丝鬼气。
只见她惨白的脸上时而幸福,时而怨恨,时而悲伤,时而自嘲,她幽幽地说着:“我只以为,碰到了叶哥哥,这一生也就满足了,可谁知道,没过几天叔叔就找到了我,要带我回家,我怎么肯!”
她柔情似水地看着王大虎,王大虎冷哼一声,并不理睬,竹夫人惨然一笑,继续道:“叔叔是个周细人,他马上就查到了我和你们在码头上碰到的事情,这才……”
她目光一转,幽怨得看着郑宪桐,道:“这才和当时已经是帮主的哥哥一起,逼着我做了那些事……”
郑宪桐与她的目光一触,当即就转了开去。
竹夫人轻轻地叹了口气,又说:“大虎,叶哥哥没有负你,是我故意设计害了他。”
王大虎胸中闷塞,双眉紧皱:“那、那时、我见你被、被他点了穴道……这、这也都是你……”
当年,为了能挑起兄弟间的矛盾,竹夫人偷偷地诓了叶盛与她在小花园中相见,还故意让王大虎亲眼看到自己拥在叶盛怀里的一幕。
她自导自演,点了自己的几处穴道,让王大虎误会是自己的兄弟强迫了她。叶盛心高气傲,一气之下做了傻事。而王大虎直到现在才终于明白,这竟然全是自己深爱的女人设的圈套。
竹夫人脸上闪过一丝决然,又带着一点忧伤,道:
“那是我做的,他是正人君子,任我怎么说,他都不理我,我扑到了他怀里,边哭边说:‘叶哥哥,我心里一直都念着你’。叶哥哥他好温柔,轻轻地对我说:‘竹儿,竹儿,既然如此,你又为何嫁与我大哥’。他的声音,真的很好听,我好喜欢,呵呵。
可是没一会你就来了,为了让你相信,我就自己点了自己的穴道,你向来就宠爱我,问都没问,就以为是他不好,哈哈,哈哈哈哈~是我!是我亲手把叶哥哥害死了,呜呜~呜呜~~~”
她说到最后,人已经变得迷迷糊糊,笑一阵,又哭一阵,看的旁人心生寒意。
王大虎提起手中的大刀,高高地举起,就要向着竹夫人砍下去。
竹夫人的心早就已经被折磨碎了,此时能死在王大虎的刀下,她多少还能觉得安慰,所以看到王大虎把刀举到了空中,她就毫不畏惧地将头一扬,那两只眼睛里是说不尽的凄楚之色。
可是王大虎的刀停在空中,却始终没有落下。
过了良久,他如野兽般嘶吼了一声,将刀扔在了一旁,虎目之中,硕大的泪珠滚滚而下,仰天大吼:“妇人误我!妇人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