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舆干见自己部将宇文觞巓等人打得勇冠天下的张逐夷逃回蠡吾关,十分之兴奋,命五万铁骑于蠡吾关下摆下森严的阵势,连声呼喝,巨大又澎湃的声浪把关上的守军吓得魂不附体,耀武扬威了一阵子,慕舆干下令全军后撤三十里安营下寨,以待主帅慕容军的兵马。
宇文觞巓对慕舆干把军马后撤很是不解,快马加鞭追上慕舆干,疑惑道:“将军,我军士气冲天,而蠡吾关上的魏狗已经被我军吓破了胆,将军何不下令一鼓作气拿下蠡吾关,反而下令全军后撤安营扎寨呢?”
久闻宇文部落只知放羊牧马,不懂军事,今天看来,传言不虚也!慕舆干心中对宇文部落的无知很是不屑,不过脸上却没有表现出来,又因宇文觞巓已成他的部将,遂教道:“蠡吾关上的魏狗虽然已经丧失了胆气不过他们却有雄关守护,加上我们全是骑兵,几无攻城器械,如果我军强行攻关,必定损失惨重!”
“原来如此!觞巓受教了!”宇文觞巓听罢,脑中勃然开朗,真心实意地向慕舆干拜了一拜。
慕舆干引五万军马继续往后撤,在离蠡吾关三十多里远的季水河边安营扎寨。
方扎营完毕,忽有探马来报:“慕容军率领的十四万铁骑离大营只有五里地了!”
慕舆干闻报不敢怠慢,吩咐一声:“列队迎接!”
一时间,好几千人的仪仗队,穿着整齐的盔甲,持着明亮的刀枪,打着各色旗帜,排列在大营东门外两旁的空地上。
片刻之后,一群马队铺天盖地般向仪仗队飞驰过来,马上的燕兵有的身穿羊、牛皮袍子,有的则穿着薄铁甲,有的高举弯刀,有的手执马叉,队伍之中无数绣着野狼图形各种颜色的旗帜随着狂风猎猎飞舞。
马队当先一人正是燕国征西大将军、西征军大帅慕容军,只见他身高过丈,虎背熊腰,面色赤红,连鬓络腮的胡须,头戴象鼻子宝盔,身披犀牛宝甲,腰系虎皮战裙,手握一对长满倒刺的狼牙棒,胯下一匹无一丝杂色浑身黑黝黝的千里良驹,有百步的威风,万丈的杀气。
“慢速前进!”
慕容军看见慕舆干的仪仗队,便传令全军放慢速度,缓缓而来。
“呜,呜,咚……”
慕容军的队伍尚未靠近仪仗队,就听仪仗队里号角齐鸣,锣鼓喧天,一派喜庆景象。
“快,迎接大帅!”
慕舆干瞧见慕容军,招过部将,急忙走出队伍,来到慕容军面前恭敬道:“大帅,属下已于大营备下酒菜,请大帅进营安歇!”
“嗯!”慕容军点点头,问道:“营寨可都扎好了?”
慕舆干马上道:“禀大帅,都已扎好了!”
说着话间,慕舆干把慕容军以及各燕军将领迎进大营,把慕容军带来的十四万兵马安排在早已扎好的营寨之中,同时,慕舆干下令杀牛宰羊犒劳慕容军带来的燕兵和全体将士。
在酒席宴间,慕舆干端着一杯酒,笑呵呵地对默默吃着酒菜的慕容军道:“大帅,今天可快活了!”
“哦?”慕容军放下手中抓的羊肉,擦了一把嘴角的油迹,好奇道:“慕舆干,是什么事让你如此快活?”
慕舆干满面春风道:“今天,属下带兵马到蠡吾关的时候,蠡吾关内连连冲出数个魏狗的将领,全都被我部将宇文觞巓斩了。这一下,惹怒了关上的张恶魔,他抖了抖精神来战宇文觞巓,却被宇文觞巓打得狼狈逃回蠡吾关了!”
“什么!”慕容军闻言气得火冒三丈,疾言厉色道:“慕舆干,本帅不是要你找到魏狗的主力之后不得擅自向魏狗发动攻击的吗?你如何不遵本帅号令,擅自搦战?”
慕舆干面对慕容军的责问不慌不忙,脑海中早已有了说辞:“大帅,并非是属下想要攻打蠡吾关的,而是属下引兵至蠡吾关之后,关内奔出数个魏狗将领,不得以之下属下只好让宇文觞巓迎战了……”
“哼!”慕容军冷哼一声,心中虽然清楚地知道肯定是慕舆干去蠡吾关搦战的,不过他却没有追究,只要蠡吾关还没有破,他慕容军还在这里,攻破蠡吾关的这份功劳迟早都会属于他的。若是之前慕舆干破了蠡吾关,抢了这份功劳,他定不会轻易地放过慕舆干。
忽然,他想起慕舆干说张逐夷被宇文觞巓打得逃回蠡吾关,眼中闪过一丝喜色,急问道:“慕舆干,宇文觞巓是如何将张逐夷打退的?”
“大帅,是这样的……”慕舆干闻言,十分兴奋地将自己的部将与张逐夷对战的经过告诉慕容军。
慕容军听罢,冷笑道:“慕舆干,五个人打人家一个,才把人家打退,你难道不觉得很羞耻吗?”
“呃!”慕舆干闻言,沉默不语了,自己五个人打张逐夷一个好像真的有点……胜之不武……
次日,天空尚是浑浊一片,慕容军便下令骁骑将军孙兴率三万铁骑看守大营,自率诸将及十六万燕兵于蠡吾关下摆下阵势。
无数身着灰色的皮甲,手提弯刀、马叉,胯下骑着各种各样战马的燕军骑兵把蠡吾关围得密不透风,整个庞大的军阵接连泛着片片寒芒,无形的杀气直刺蠡吾关上守军魏兵的心扉。
抬首看天,一轮旭日缓缓升上天空,天地间已是一片光明,慕容军把目光收回,大手一摆,身后一骑传令兵奔至他面前,沉声道:“你去劝降!”
“遵命!”传令兵霍然一抱拳,骑着红枣马从阵中奔出,手中持着一面小旗,奔至离蠡吾关百步处,一勒马僵,红枣马缓缓放慢脚步,最终停了下来。“呔”地喝了一声,吸引关上的魏兵注意之后,高声喝道:“卑微的魏人,我大燕王师在此,尔等若是开城投降,可饶不死!不然,破城后,鸡犬不留……鸡犬不留……”
“哈哈!”胡睦正站在关墙上,忽见到慕容军派人前来劝降,顿时哈哈地大笑两声,从身旁的侍卫手中取过弓箭,弯弓搭箭,拉满弓弦,瞄准那个传令兵,沉声喝道:“燕狗,还敢言降否?”
虽有寒光闪闪的利箭对准自己,死神近之咫尺,燕军传令兵却是怡然不惧,挥旗高声叫道:“城上的魏人听着:尔等若是开城投降,不但可以保全身家性命,还可以官职保留不变。魏人愿降否?”
胡睦凛声道:“魏国只有战死的将军,绝无那跪地乞降之辈。两国交战,不斩来使,我数三声,汝还不退去,就别怪我心狠了……壹……”
传令兵悍然不动,不依不饶继续高声喝道:“城上的魏人,你们的皇帝冉闵已经死了,魏国也支撑不久了。如果你们执意要以卵击石抗我大燕王师,定会死无葬身之地!我劝你等还是早早献关投降,以全性命与富贵!”
胡睦不为所动,沉声大喝:“贰!”
“城上的魏人,天啊,恶魔,是张恶魔……”传令兵还欲再劝降,忽的见到城上现出一个脸带刀疤、身披红袍的将领,那将领夺过胡睦手中的弓箭,寒光闪闪的狼牙箭已对准了他,看到这里,他脸色大变,拨马便走,生怕城上那一支冰冷的狼牙箭飞下来洞穿自己温暖的胸膛……
“哈哈…燕狗跑了!”
“哈哈……兀那燕狗真没种!”
“哗!这就是能征善战的燕国士兵吗?”
城上的守军见到燕军传令兵拔腿逃跑,纷纷哄堂大笑,十几万燕军铁骑带来的压抑,也随着那笑声飞到九霄云外去,关上所有的魏兵士气大振,连声呼喝,滔天的声浪数里之外也清晰可闻。
“兄弟们!”张逐夷大手一挥,全军顿时肃然,大笑道:“看到了吗?这就是那东击高句丽、北阻胡寇、横制天下鲜有败绩的燕狗,现在他们一样被我们吓得滚回营去了!”
“嗷嗷嗷!”
听到张逐夷的话,周围胡睦所部的新兵大受鼓舞,纵横天下的燕狗也不过如此嘛!她娘的还不是一样会害怕?
传令兵灰溜溜地返回营中,惭愧道:“大帅,属下未能劝降魏狗!”
“未能劝降就未能劝降咯!”慕容军说完,咬牙切齿道:“那你刚才为何要逃命似的跑回来?”
传令兵委屈道:“大帅,你不知道,刚才,刚才,我看见了张恶魔,他用弓箭对着我……”
“张恶魔有什么可怕的?”慕容军听完更加怒了,猛的抽出腰间长剑往那传令兵的颈脖刺去。
见到长剑电射而来,传令兵吓得魂不附体,根本就升不起反抗的念头,瞬间便被冰冷的剑尖刺破了咽喉,两眼圆睁,想说点什么,张开的嘴巴却是什么也说不出来,沽噜沽噜地冒出了数个血泡,手上拿的令旗不知何时已经飘落,伸出双手,死死地抓住剑身,想把长剑拨出,却使不出半分气力。
慕容军轻轻地拨回宝剑,红色的鲜血随着宝剑的拨走开始喷涌而出,射了慕容军满脸都是,那传令兵失去了宝剑的支持,身体向前倒去,由于有马鞍的存在,倒也没有摔到地上。
慕容军眉毛一轩,回首环视众将,指着传令兵冷声道:“此人贪生怕死,实乃有辱我大燕之威,我特杀之,如有为此鸣怨者,可以站出来。”说完一道寒芒从三军将士身上掠过,三军将士纷纷把头低下,不敢与其对视。
慕容军环视三军一周,见没人出来,沉声喝道:“谁愿去请魏狗胡睦下来与我答话?”
“末将愿往!”一个彪形大汉出来踏前两步,霍然抱拳道。
慕容军点点头:“好,慕容苒,便由你去吧!”
“遵命!”慕容苒一抱拳,拍马便走,奔至离城墙百步处放缓马步,到离城墙五十步处停了下来。深吸了一口气,高声叫道:“胡睦将军可在?我家大帅请你城下答话!”
胡睦听到关下有人喊叫,往前两步,凝视着关下的慕容苒,高叫道:“我就是胡睦,你家大帅乃是何人?”
慕容苒仔细地看了看,瞧清胡睦的样貌之后,高声道:“我家大帅乃慕容军!请胡睦将军下来答话!”
“慕容军?”
胡睦思考片刻,看了看左右部将,有一个部将马上前来道:“将军,慕容军是燕国前王慕容皝的儿子,燕国当今大王慕容儁的弟弟!”
“哦!”胡睦点点头,朝关下叫答道:“让你家大帅稍候片刻,本将军等等便来!”
“如此,我便叫我家大帅恭候将军大驾了!”慕容苒见到胡睦应允,松了口气,把目光收回,调转马头,策马便走。
胡睦凝视着关外的燕军思索许久,想起了昨天自己利用赵郡贩商洪允送来的五千多近六千匹匈奴良马新编成的重甲骑兵和轻骑兵,脑海中忽然灵光一闪,走到岑柏面前,问道:“子松老弟,不知可否借你的兵马与我一用?”
“可以!”岑柏想也不想就拿出兵符递给胡睦,好奇道:“宁和大哥,你这是要干什么?”
“这个……子松你稍后便知!”胡睦卖了个关子,沉声喝道:“胡彪、胡発!”
胡彪、胡発踏前两步,抱拳道:“属下在!”
胡睦凑着胡彪、胡発两人面前,低声耳语一番,把兵符交给胡彪、胡発两人,看着胡彪、胡発走下城楼,又沉声喝道:“胡赣!”
“属下在!”胡赣踏步上前,抱拳道。
胡睦道:“命你领五百重甲骑兵先行出关摆下大阵。”
“遵命!”胡赣轰然应诺,锵锵地下了关墙。
胡睦继续道:“胡凌、胡雍、胡超!”
胡凌、胡超、胡雍挺身而出,霍然抱拳,异口同声道:“属下在!”
胡睦马上道:“命你两人率轻骑营、突骑营、壮威营与我随后出关!”
“遵命!”胡凌、胡雍、胡超轰然应诺,也走下了关墙。
胡睦看着胡凌、胡雍、胡超离去,向旁边的张逐夷道:“车骑将军,睦出关后,蠡吾关的安危就拜托您了!”
张逐夷点点头:“没问题!”
“慢着!”
岑柏拦住了正在下城楼的胡睦,劝道:“宁和,这定是慕容军的诡计,你千万不要出关上慕容军的当!”
“呵呵!”胡睦笑而不答,望向张逐夷,微笑道:“车骑将军因何不语?”
张逐夷脸无表情道:“侍郎你已有定计,何需我多说?”
胡睦仰首笑道:“知我者,车骑将军也!”说完,踏步走下楼道,留下岑柏满脸的不解。
“吱吱”
吊桥缓缓地升了起来,轱辘转动发出阵阵声响。
“吱呀!”
厚重的城门被缓缓推开,现出了等待出城的重甲骑兵。城门完全打开之后,一队队重甲铁骑从城内奔驰而出,全身被黝黑色覆盖的重甲骑兵,犹如十八层地狱的死亡骑士般突然于世人眼前。
慕容军本就注视着蠡吾关的动静,忽然见到全身上下裹满铁甲的骑兵如一道钢铁洪流般从蠡吾关内奔出,惊叫道:“这……这乃是何物?为何本将军从来没有见过?”
“这是重甲骑兵!”王腾见慕容军不懂,心中暗自鄙视其见识少,不过鄙视归鄙视,他还是老老实实地解答道:“凉州刺史张轨派督护北宫纯曾经在洛阳凭借千名重甲骑兵以少胜多先败王弥,再败刘聪。不过重甲骑兵只可以冲散步兵,对骑兵却没有什么作用,若是胡睦想拿重甲骑兵来对付我军,那他就死定了!”
“哦!”慕容军了然,心中对王腾也有了一丝好感,想不到这些怕死的两脚羊还真有些见识……
慕舆干脑中闪过一计,拍马往前两步,向慕容军道:“大帅,现在魏狗还未摆下阵势,不如趁机杀奔过去?”
“不可!”慕容军大手一摆,朝众将沉声道:“正主未出,谁都不得轻举妄动。”
众将均应诺,唯有慕舆干闻言悻悻然地退下。
五百重甲骑兵在前,一万五千突骑营居中,二万一千壮威营于后呐喊壮威,五千轻骑营于护在巍巍军阵的四周,铁甲铮铮、杀气如虹。胡睦带着胡赣、胡凌、胡雍等部将,从军阵裂开的通道策马奔至阵前。
慕容军在众将的簇拥下,也奔至前阵,对胡睦高声道:“胡睦,如今我众你寡,我如石你如卵,形势明白至此,你可愿降?”说到这里,他见胡睦没有回答,又说道:“燕王说了,只要你愿降,以往的事情不但可以一笔勾销,还封你为平西将军!”
胡睦这才微笑道:“慕容军,你拥兵数十万,纵横天下无人能敌!何须还看燕王的脸色?何不自立为王?若将军自立为王,睦愿让出高阳郡予将军作栖身之所……不知将军意下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