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步,五十步,三十步,军营近在眼前。
只要进入军营,自己就可以振臂高呼带着英勇忠武的儿郎杀入邺城,救出心爱的欣儿,将那国贼刘琦、乱臣蒙坤扒皮抽筋、凌迟处死。张逐夷停下脚步,舔了舔干枯的嘴唇,迈动脚步如同一阵旋风般奔入军营之中。
冲进军营之后,张逐夷才惊异地发现,整个大营居然空无一人,四周冰冷寂静得让人忍不住打个冷颤。见此情形,他已知自己的军营发生了变故,害怕营中有埋伏,当即转身疾步奔出军营。
“张恶魔休走!”
张逐夷还未冲出军营,便闻一道暴喝声传来,接着四周鬼魅般现出了无数手持弓箭、强弩的魏兵,里里外外把他围了数十层,那一支支闪着冷芒的利箭已经对准他的躯体,只待一声令下,则万箭齐发。
“哈哈!”
得意而又狂妄的笑声中,魏兵裂开了一条通道,周进悠在部将的星拱之下纵马奔到离张逐夷三十步处,得意洋洋道:“反贼张逐夷,你的手下已经弃暗投明,现在你有两个选择。一,放下武器投降。二,万箭穿心而死!”
“投降?”
张逐夷洒然一笑,凛然地轰声道:“大丈夫降临世间,生则行事光明磊落,对得起自己的良心。死则顶天立地,不负父母赐予之躯。生死一念之间,人间地狱一层泥之隔。生,又有何欢?死,又有何哀?驱寇纵使是万死也绝不投降!”说到这里,他话锋一转,疾言厉色道:“周进悠,先皇待你不薄,而你却要帮助奸贼刘琦祸乱魏国,你说你对得起先皇对你的知遇之恩吗?苦海无边回头是岸,我劝你还是放下武器,与驱寇一起冲入城诛杀奸贼刘琦!”
“……”周进悠心虚,无言以对。原本就不相信张逐夷会造反的魏兵见到周进悠的样子,心底也动摇了起来,双眼不时注意着张逐夷的动静。
张逐夷仗刀高举,凛然道:“刘琦、周进悠结党营私,祸乱朝廷,阴谋害我。有愿随我诛除国贼的兄弟站到我身后!”
“车骑将军,王朗愿随你诛除国贼!”
“车骑将军,王超愿随你诛除国贼!”
“车骑将军,张军愿随你诛除国贼!”
“………………”
张逐夷话音方落,魏兵中数道喝声响起,王朗、王超、张军等军中将领率先站到张逐夷身后,魏兵见状,也跟着站到了张逐夷身后。只剩下周进悠与他的亲卫傻傻地看着这一切,仿佛不敢相信那些魏兵竟然如此胆大违抗皇命投入张逐夷阵营中一样。
“该死的!”
周进悠回过神来,狠狠地咒骂一声,自知事已不可为,撒开脚丫子向邺城方向狂奔而去。
“兄弟们,随我诛国贼!”
张逐夷仗刀遥指逃离而去的周进悠,把环刀高高地举过头顶,怒吼一声,率先向周进悠追了上去。身后一万四千八百个魏兵见状,也纷纷高举着兵器,嚎叫着追了上去。
周进悠听到身后传来的阵阵喊杀声,惊得脸无人色,正想让亲卫挡住追兵,左右顾盼之下,却发现身边一个亲卫都没有,顿时气得半死,却也无法发作,因为那些凶狠的魏兵离他已经越来越近了。跑起来的时候,也不管前面有多大的障碍,遇到坑洼就避,遇到人就闪,就是这样一直跑,一直在跑,跑,跑,跑,跑,跑……
“嗬……”
不知跑了多久,总之周进悠感到全身的气力都消耗殆尽了,此时他的两耳再也听不到那些骇人的喊杀声,一直提着的心才放下来,驻剑在地,不停地喘着粗气。
“呼!”
徒然,周进悠感到颈后一阵劲风袭来,情急之下,忙把头一低,却不想劲风骤然下折直袭他的天灵盖,一阵冰冷入骨的寒意自天灵盖传遍了他的全身,勉强地扭过头去一看,只见张逐夷正手持环刀站在自己的背后,而那把环刀之上赫然挂着鲜艳的血珠。
那是谁的血?
周进悠脑中升起这样的一个疑问,然而,还未等他知道环刀上的血珠是谁的,一阵无尽的黑暗便将他彻底地吞噬了。好一会,周进悠那魁梧的身躯突然分成两半倒在地上,内脏夹杂着鲜血流得满地都是。
张逐夷面对这一切毫不动情,兀然收刀,低下头看着躺在怀中的小蕾蕾,此时的小蕾蕾早已经停止了呼吸,苍白又带脏色的小脸扭曲得有些可恐,在小蕾蕾断气之前明显是经历过无尽的痛苦。这一幕,仿佛化成了千万把尖刀,毫不留情地刺在张逐夷的心脏上,让他痛得不可言喻。
“刘琦,我张逐夷若不斩你九族,教我万世不得好死!”
张逐夷右手紧握,如颠如狂地用拳头不断地轰击面前的一棵参天大树,震得树叶一片一片的掉下来,手指砸出血了也不住手。
此时,王朗、王超、张军和一万四千八百魏兵才匆匆赶到,恰好见到这一幕,他们集体惊异了,车骑将军莫非是疯了不成?前面周进悠说他谋反的事只怕、只怕、有可能、有可能是真的。不过,待张逐夷转过身来,他们看到张逐夷手中已经停止呼吸的小蕾蕾之时,就打消了这种怀疑。
“王朗!”张逐夷突然抬头,猛然断喝。
王朗踏前两步,锵然道:“将军,属下在!”
张逐夷脸无表情,淡然道:“命你率五千人制造攻城器械,限你五天之内制五千架云梯出来!”
“遵命!”王朗轰然应诺,转身点兵而去。
“剩余的人,随我回营!”张逐夷说完,一步一步往大营走回去,八千八百魏兵也紧紧地跟在他的身后。
不过,还未张逐夷回到军营,就在路上遇到了刘琦。此时的刘琦神智已经恢复正常,身后是那些袒胸露腹的乞活军,乞活军之后则是三千强弩手,强弩手之后则是三千浑身上下裹满铁甲的骑兵。
这一次,刘琦满怀信心,只要自己先用强弩连射,再用三千骑兵把张逐夷的兵马分成几段,跟住乞活军围住四周,他张逐夷纵使是插翅也难飞出我的手掌心。
“我妻子何在?”看见刘琦,张逐夷显得很平静,不过这种平静之下潜伏着的绝对是一颗充满仇恨的心。冷冰冰的声音划过长穹,清晰地传入在场所有人的耳中。
“带反贼家眷上来!”刘琦厉声暴喝。不一会,两个甲士押着赵欣、赵宜走到了刘琦面前。
四目相对,张逐夷没有任何动作也没有说话,赵欣除了脸上现出些笑容之外也没有大声的喊叫张逐夷救她之类的话,因为她相信,就算她不叫张逐夷也会救她回去的。
“带下去!”刘琦沉声一喝,看着甲士带着赵欣与赵宜离去,朝张逐夷喊道:“反贼张逐夷,你如果想你的家人活命,就放下武器跪地投降!”
张逐夷举起环刀,轰然道:“我张家只有嗷嗷赴死的人,没有那苟活之种。刘琦,想要我死,就放马过来吧!”
“哼!”刘琦冷哼一声,高举手中的宝剑,疾声道:“列阵!”
刘琦一声令下,三千铁甲骑兵分成两队,护在军阵周围,身处前阵的乞活军迅速地蹲下身子,三千强弩手已经将手指放在冰冷的扳机上。有森然的杀气于这个强大的军阵中流动……
“射击!”
宝剑疾劈而下,刘琦那浑厚的声音传遍整个军阵。
“咻咻咻!”
令旗舞动,所有的强弩手扣动了冰冷的扳机,拇指般粗细的利箭刺破空气响起一阵凌厉到令人胆寒的尖啸声,挟带着毁天灭地的气势向已经竖好盾严阵以待的魏兵直射而去。
“仆仆仆!”
倏忽之间,弩箭便已深深地刺入了木盾之中,不过木盾始终都不是泥掐的,顺利的挡住了弩箭的前进。弩虽然不及弓箭射得远,但是它比弓箭的频率要高,速度快,准确度高。很快,那些木盾便扎满了锋利的弩箭,有些脆弱的木盾甚至已经变得四分五裂。失去了挡箭牌的保护,魏兵很快便出现了伤亡。
“吼!”
一道伟岸的身影挡在魏兵前面,一片片血幕笼罩之下,数不清的利箭被击飞在地。他的动作虽然对密密麻麻的利箭没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不过让一些被弩箭射得寒了胆想要逃离现场的魏兵平静了下来,勇敢地挥起手中的兵器拍击疾射而来的弩箭。
仿佛过了几个世纪般,魏兵终于没有再看到一支弩箭,不过弩箭虽然没有了,一排排铁甲骑兵却如波涛般汹涌拍击了过来,闪亮的斩马刀把整个天空映得雪白,沉重的马蹄把整个大地击得轰轰作响。
“轰轰轰!”
忽然,滔天的巨响震遍天地。方才还是明朗的天空不知何时已经变得黑压压了起来,哗啦的一阵声响中,天上灌下了无数黄豆般大小的雨滴,打在人的脸上辣辣生痛。
雨水冲烂了地面的黄土,骑兵向前冲锋的速度也变得慢了起来。
“嗬!”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让张逐夷松了口气,骑兵行动受阻,弟兄们就不用怕这些铁甲巨兽了。
“该死的!”
刘琦恨死了老天爷,鬼老天,早不下雨晚不下雨,偏偏就在这个紧要的时刻下起雨来。失去骑兵这个强大的兵种助阵,想要战胜恶魔般的张逐夷已是不可能的。而且刘琦从心底已经深深地畏惧张逐夷的武勇,不敢再让部下冲锋战斗,下令全军收兵回营,打算来日天晴再来取张逐夷这个反贼的贱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