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错,我从一开始就压根没想过要和他们一起到大唐去,我的确是对松赞干布有着不寻常的感觉,但我并不清楚这是什么感情,而且也不认为这种感觉强烈到我要为他牺牲自己。他是一个帝王,而且我熟知他的历史,我不会留在这样的人身边。
且不说这一次的出使,会让他娶回一个历史上传言他最爱的女子,就算他真的会如自己所说,爱我一生,我也断不可能与这样一个危险的男人长相厮守,若是在他身边,每天都要想到他年仅三十六岁就英年早逝的命运。我恐怕会忍受不了。
我打定主意,到了大唐境内,人多一些的地方,我就想办法逃出去,去扬州找小狗和师父。车上的日子是极为无趣的,我每日就是忍受颠簸,看着窗外,偶尔与禄东赞谈论几句。有时候我真的很佩服云勃同志,我天天在车里挪来挪去,扭来扭去的,还坐得腰酸背痛,小腿浮肿,这个人,在车里几乎一句话没说过,做的最多的事情,就是捧着厚厚的羊皮书看,或者微笑着看着我和禄东赞扯淡。
就这样赶了两个多礼拜的路,我们一路往东北方向行进着,此时已经来到了大唐的边境了,估计再有几日就能进入剑南道(1)的辖区了,虽然我们几乎没有在外露宿,都有安排环境不差的旅店,但是一路奔波我早就已经蓬头垢面,原本有些鼓鼓囊囊的腹部居然扁了下去。我不禁对天长叹,天啊,我还没开始增肥,就先开始掉肉了。看看禄东赞,虽然比我强得多,仍然是神情潇洒,但是眼角眉梢也是略有倦意。就只有大概是从火星回来的云勃同志,那叫一个风轻云淡,那叫一个神清气爽,要不是他每天跟我们一起吃喝住宿,我真以为他自己跑去开小灶了。
这两日由于路途中一直在下雨,且我们沿路路过一片密林,道路泥泞,天色昏暗,所以刚刚到了傍晚,马车队伍就开始停下,侍卫们张罗着,将马车都停到了树下,然后给每辆马车都装上了可以防雨的油布。随着马车的南下和海拔的逐渐降低,气温开始升高,虽然裹着羊毛衫没有很燥热,但是也很不舒服,但是当着他们的面脱衣服,我还是觉得有些不妥,一直强忍着。
禄东赞下了车,照惯例带着几个人,去前路探视情况。云勃也下了车,大概是去处理些生理问题,马车上没有厕所,每日的如厕问题就是很不方便的一点啊。不过他走得真及时,我正准备脱了羊毛衫,凉快凉快,突然听到外面的侍卫低吼一声
“你是什么人……”
话音未落,戛然而止,随即是一声重重的倒地声。接着在淅淅沥沥的雨声中,有一个脚踩树叶发出的轻响,向我所在的马车靠近。我心中一惊,糟!脚趾头想想也知道来者不善。我忍着万分的害怕,轻轻靠近了没有脚步声的一侧,撩开了车窗的帘子,只见外面漆黑一片,原本侍卫点着的星星点点的火把也都不知所踪。
耳听着那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心跳快得像是要爆炸了一样,我拼命镇定心神。轻轻巴住了车窗,向外钻着。幸好最近的颠簸让我瘦了不少,我还算轻松地半身爬出了车窗。车窗外面伸手不见五指。我顾不得许多,哗啦一下掉到了地上,开始向着远离马车的地方奔跑。
几乎是我刚摔出了车窗,就听到了那个脚步声迅速地追了过来,冰冷的雨滴糊满了我的脸,将我的头发黏在我的脖子上,身上的羊毛衫吸足了雨水,变得笨重不已,我没命地向前奔跑着,觉得喉头一阵阵的腥甜。我咬了咬牙,将羊毛衫扯了下来,随手扔在路边。
去掉了一件羊毛衫,我跑得快了许多,加上这一带的密林实在是地形奇怪,我拐来绕去,一时间身后的脚步也奈何不得我。可是我的力气渐渐消失了,终于,我眼前一片白,再也跑不动。停了下来,跌倒在了一滩泥水中。就在我跌倒的那一刻,我感到背后一阵剧痛,仿佛是有人将我拦腰截断了一般。我惨叫一声,人事不知。
“吱,吱……吱!”
“天宝,姑娘她还没醒,你着急也没用啊。”
“吱吱!吱吱吱!”
“我知道,这里很久没有人来过了,你很寂寞。但是姑娘受了很重的伤……恩,按理说,也应该醒了才对啊。”
刚刚恢复了一点点知觉的我,第一个感觉就是,痛,整个背后火烧火燎,那种钻心的痛让我还未来得及吭声,眼泪就汩汩流出来。
“哎呀,真的醒了呢,姑娘,姑娘。”
我听到一个很温和的声音。但是我此时正趴着,泪眼朦胧中我只能看到面前有一个灰白色的身影。还有一个金色的东西在上蹿下跳。发出“吱吱吱”的叫声。我想用力抬起头,谁知道背后又是一阵剧痛,我再次晕了过去。晕之前还听到无比失望的两声惨叫
“不要啊!”
“吱!”
再一次醒来我已经觉得背上的痛意减轻了许多,甚至还有种很清凉的感觉。我试着动了动手脚,虽然有些麻,但是还算正常,我睡的地方貌似是一张木床,碍于我的姿势,我只能看到低于这张床的东西,这是个小木屋,屋子里收拾得很干净,有一股很清香的中药味。一张青绿色的桌子和两把长得很是可爱的小凳子,就是屋子里的所有摆设了。
此时天大亮着,木屋的门没有关,我听到门口似乎有些响动,试着润润嗓子咳了两声。
“吱吱!”
一个金色的影子以非常惊人的速度飞了进来,我还没反应过来,就见到一张硕大的猴脸正贴在我的脸跟前。那张猴脸上居然还带着匪夷所思地谄媚的微笑……我来不及消化这个诡异的场景,一个身穿青色汉族服饰的人走了进来。
他走到了我床边,蹲了下来,我才看清了他的全貌,这是个非常年轻的男子,也就十八九岁的样子,水汪汪的大眼睛,小脸上还有俩酒窝,做汉族的打扮。
我瞬间眼冒爱心,小正太啊小正太!
小正太笑得很可爱地托着腮帮子看我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小姑娘,我差点没被自己的口水呛死,小子,你也没多大吧!考虑到如今我的战斗力太弱,不予辩驳,心中郁卒一下,回道
“额,小猫,我叫小猫。”
罗菲菲这名字是不能用的了,那些追杀我的人不知道是什么目的,但是显然是冲着罗菲菲来的。虽然极其鄙视杜小猫这个名字,一时还真想不起什么代替的,就用这个好了。
那小正太似乎却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妥,他拉过正在努力往我身边靠的金色小猴子,一边道
“我叫陆秋,这是天宝。我们两个在这里住了好多好多年啦,自从婆婆死了以后,就再也没有人来过啦,我们天天都好寂寞呢。前几天我到林子里面采药的时候,看见你倒在地上,就把你救回来啦。你身体真不算好,我原本以为你三天就可以醒啦,没想到你一直昏迷到现在……”
我有些头晕地看着他噼里啪啦地说个不停,心中无语,我错了,我错了还不行吗,这根本不是正太,这就是只小鸭子……
鸭子……不,是陆秋说得兴起,手舞足蹈,一旁的小猴子拉了拉他,又指了指桌子,他恍然大悟
“对对对,差点忘记了,你要喝药了呢。”
然后将一个陶瓷碗端过来递给我。我轻轻支起了身子,侧着靠在枕头上,拿过碗,咕噜咕噜喝完了药。
这药不仅不苦,还带着些甘甜与清香,喝完了之后我觉得原本有些萎靡的精神也好了不少,我感激地冲他点点头,问
“谢谢你救了我,可是,你为什么会一个人呆在这个地方?这里,又是哪里?”
他听了我的话,看了一眼小猴子,有些疑惑
“我没有一个人啊,我还有天宝,有时候叮当也会来陪我。我也不知道这里是哪里,从我有记忆开始,我就和婆婆住在这里,我已经在这里住了二十多啦!婆婆每个月会到外面去买些必须的东西回来,但是三年前婆婆死了,我就只能和天宝在这里呆着。”
我算是听明白了,这孩子估计是个亲人早逝,又没有接触过社会的,不仅单纯的可以,还有那么点智商问题,连自己多大了都搞不清楚,明明只有十七八岁的光景,哪来的住了二十多年……我没费力气去问他叮当是个什么玩意,看着那只举动奇怪的猴子,我估计叮当也不是什么正常的品种
“婆婆,是谁?”
“婆婆就是婆婆啊!”
“……”
“那,你都不想出去吗?”
他一脸恐惧
“出去?不行的,婆婆说了,外面的人很可怕的,会把叮当杀掉,会把天宝煮着吃。”
“……”
注释(1):剑南道:唐太宗贞观元年(公元627年),废除州、郡制,改益州为剑南道,治所位于CD府。因位于剑门关以南,故名。开元年间置剑南节度使。安史之乱后,乾元元年(758年)分为剑南西川节度使和剑南东川节度使。辖境相当今四川省大部,云南省澜沧江、哀牢山以东及贵州省北端、甘肃省文县一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