松赞干布没有让我再回公主殿,实际上我也根本不想回去,在那里的任何一个角落,都留下过我和美多的足迹笑声,现在,却仿佛是一个不祥的地方,先是青青的背叛,接着是美多的离开。
我这几日都呆在松赞干布的宫殿中,除了那一夜,他倒是再没有做什么出格的事情,只是每夜抱着我入睡。若是换成以往,这样的事情足以让我羞得不敢再面对他,可是自从美多死了,我的情绪暂时性地都休息了,每日只是淡淡地养伤,吃饭,看着他处理事情。原本定下要出发去大唐的日子已过,因为公主突然离世,我又受了伤,所以被推到了半个月以后。
一日下午,我让人将桌子搬到了院中,一边呼吸着初春的空气,一边喝着茶。禄东赞快步走了进来,坐在我对面
“今日天竺的使者又来了。竟然,请求赞普冥婚。”
他一向潇洒地眉眼此刻满是怒意,手握拳头,重重砸在了桌子上。
“赞普不会答应的。”
我淡淡道,他怒容收起,微微一笑
“呵呵,你倒是挺了解他的。的确是回绝了,但是作为条件,他答应了相助天竺二皇子成事。”
“成什么事?”
“你以为当初他们为何要求联姻?原来是天竺皇帝年迈,近几年已经是强弩之末,但是迟迟不传位与大皇子,传闻是因为这个二皇子。”
禄东赞大口吞了一杯茶,将杯子放在手中转动着
“天竺有四个皇子,这个二皇子是个不受宠的女人生的,原本他一直默默无闻,不得皇帝宠爱,据说性情也是软弱无能,谁知道三年前三皇子和四皇子突然暴毙,而这个二皇子突然性情大变,在宫中崛起,又有一股武林势力和几个朝廷重臣的暗中支持,竟然与大皇子争夺帝位的实力不相上下。此次和亲,就是为了联合吐蕃的势力,登基为帝。”
天竺二皇子……又是皇位之争,他们又如何知道,就因为他们,一个原本应该鲜活开朗的年轻少女香消玉殒。
“大论可知道,那害死美多的,是什么人?”
“不曾查出。这几日我和赞普一直在追查,几乎要把整个吐蕃翻了个遍,也没有找到任何蛛丝马迹。只是太医署在那一日在屋中燃着的油灯里面发现了一种无色无味的迷药。那迷药药性极烈,当日若不是保护公主的其中一个侍卫以刀刺入自己的手臂,保持了一丝清醒,回宫找来救兵。恐怕我也支持不了多久。”
我点点头,难怪那日屋子里的人靠近油灯的最先晕倒过去。
“那,大论可有什么敌人?”
他摇摇头
“即便是官场上有些政见不合,却不至于要下杀手。”
我低头思索片刻
“要杀一个人,无非几个原因,情感纠葛,深仇大恨,利益冲突……利益冲突……”
我突然想到一个很重要的问题
“原定于五日后大论即将出使大唐,为何要在这个时候刺杀你?”
禄东赞听了我的话,猛然一惊
“你是说,这次的行刺,与和亲有关?”
我站起来
“若说一点关系也无,那这时间,也太巧了。再者,杀手一般都会背负死命,一旦任务失败,必无活路,当日那三人,对你虽招式狠毒,但是当任务失败之后,当即逃走,显然,他们的人物,并不是非要杀你不可。只要伤到了你,或者替你制造出事端,便可以了。大论,若是你出了事,那么出使大唐的差使,会落到谁的身上?”
他沉吟一下
“出使大唐的信函已经派人送往中土,这一次出使求亲是势在必行的。若此次我受了重伤或者被杀,那么必然会有小论顶上,代替我完成任务。”
小论,当初的确是因为他推了一把,才使得这次出使和求亲成了板上钉钉的事儿。若我猜的没错,那又是什么事情让他非要自己出使呢。
禄东赞不语,久久看着我
“你可知道,这样的指控若有误,会给你带来杀身之祸的。”
我轻笑一下,认真地看着他的眼睛
“以前我就不怎么怕死,如今,就更不怕了。害死美多的人,我不想放过!”
“那你可有什么计策?”
“简单,顺水推舟。当日情况紧急,赞普来得太快,美多……美多又替你挡下一剑。那逃走的黑衣人最后并未看清你受伤的情况如何……大论,可有人知道你痊愈的事情?”
“最近几日我并未到处走动,只是今日来寻赞普商议出使之事,顺带来看看你,知道这件事的人不多,都是我或者赞普的亲信。”
“很好,你便如此这般……”
……
第二日中午不到,大论受伤中毒,又加之因为美多公主猝然离世的消息使其过度悲伤,伤情久不能愈,太医署的太医检查后,禀告赞普,大论短期内,无法长途奔波。虽然大论态度坚决,表明愿意为国分忧,赞普仍然召集了众官员讨论换人出使和亲之事。商议的结果,由小论格桑替代大论禄东赞,出使大唐,求娶天可汗的公主。松赞干布在商议结束之后,将吐蕃晋献的物品列表,以及一个城池的军事要图交给了小论,吩咐他到了大唐,将物品献给天可汗,作为求亲的彩礼。
我听到这样的消息,满意地多吃了两碗饭。接下来的事情很简单,瓮中捉鳖,守株待兔。
夜黑风高夜,龌龊勾当时。伸手不见五指的黑夜中,初春的寒风凛冽着,呼啸的寒风更衬得街市的寂寥。在这连老鼠都懒得出来觅食的夜晚,一个身影动作轻巧地从小论府后门翻了出来。朝北边走去……
刚走了不到十步,突然他四周亮起了无数火把,映得周围如同白昼。那身影惊了一跳,随即冷静下来,看着对面走来的松赞干布和禄东赞。
“格桑小论,夜已深,不知此时匆忙离去,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要办。”
松赞干布走到他面前,眼睛微微掠过了他鼓鼓囊囊的怀中,虽是微笑着,但微笑之中杀意尽现。格桑抹了抹额头,似乎是知道此事无法善了,反而镇定了下来。他跪在了松赞干布面前,一言不发。
松赞干布招招手,立刻上来了两个人,动手将格桑的全身搜了一遍,摸出了一包卷着的羊皮纸。
松赞干布冷冷地看了看羊皮纸
“不知道小论是打算将这个羊皮纸拿去给什么人呢?这可是和亲的礼物啊。”
格桑虽跪着,却甚是硬气,仍是低头沉默,松赞干布不怒反笑,笑声跟四周的寒风一样冰冷
“众所周知,小论对罗布县主宠爱有加……”
格桑猛然抬头,面露惊惶之色
“带上来!”
松赞干布一声令下,几个侍卫从小论府中拖出了一个被绑着双手,嘴上封着布条的年轻女子,在火光的照耀下,那女子如同姣好的美玉一般的面庞上糊满了泪水,看着甚是楚楚可怜,她看到小论跪在地上,眼中透出了一丝惊慌,嘴里呜呜地说着什么。
格桑见自己平素捧在手里怕飞,含在嘴里怕化的娇滴滴的女儿被如此对待,虎目圆睁,立时就要冲过去。旁边上来了四个侍卫,拉住了他。
“我再给你一次机会,派去刺杀大论的杀手,是什么人,你要将军事图,给什么人?若你老实说了,那么你女儿我保证她分毫不差,如若不说……”
松赞干布做个手势,一个手持尖刀的侍卫走到了罗布县主的身边,刀尖放在了她的眼睛处,那刀子甚是锋利,立时将颤抖不已,泪如泉涌的罗布县主的娇嫩肌肤划破了些,滴下了鲜红的血珠,仿佛是从眼睛里流出来的一样,可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