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天之后的洛府门前,洛川一脸憔悴地看着紫苏,默然无语。紫苏看着他的神情,料到这两天以来他为了自己的事情一定没少做努力,但是事情的走向并没有发生更改,可见他这个洛府的独子也并不是什么都能更改的。
其实在现在的紫苏看来,以前的洛紫苏在家中之所以那么的不受欢迎,与洛川也不无关系。本来依照紫苏的身世,在这个家中,并不会有谁刻意的去为难一个什么都没有的庶女,并且,假如洛川对紫苏不是那么关心的话,说不定别人还会对紫苏更好一点,谁都愿意在落魄者面前显示出成功者的大度。然而洛川作为洛家的独子,未来的家主,对于紫苏的这份关心足以招致嫉妒与个人对自己未来的担忧了,所以紫苏此时所受的待遇,看起来洛川是最痛心的,可是真正意义上的源头,却正是他本人。
当一个男人的臂膀不足以保护一个女人的时候,他为她敞开的胸怀就并不一定是对方所能停靠的港湾。只可惜洛川和以前的紫苏都没有意思到这一点,他们天真的以为这就是自己能给与对方最好的付出,年轻的心,也因为这份天真而显得单纯、美好,默默地承受着自己的行为带来的苦难。
紫苏看着眼前的洛川温润的脸庞上憔悴的黑眼圈和微微干裂的嘴唇,在心里忽然莫名其妙地升起了一丝感动,尽管她知道对方真正关心的并不是自己,而是这个身体原本的主人。
在紫苏看来,洛川并不像他不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的温柔,反而在近几日的接触中的一些细节上可以看出他不经意家流露出的鲁莽和固执,紫苏忍不住开口道:“哥哥,我有一句话想要对你说。”
“什么?”洛川有些无精打采。
“刚则易折,三思而行。”
“什么?”洛川更加疑惑起来。
紫苏张开嘴正要说话,忽然看见府门口立着一个身影,一脸淡然地看着两人,也不知道在那里站了多少时候了。洛川顺着她的目光望去,见了那个身影,略带着些赌气地喊了声:“爹。”
这人便是紫苏与洛川的生父,洛家的家主洛明镜了。看来洛川的神情,这两日他与父亲估计为了紫苏的事情也起了一点争执,只是这场争执之中洛川完全没展现出一个官二代的风采与霸气。
洛明镜约莫四十来岁,作文士打扮,白净的面皮下留着三绺胡须,整个人看起来便如刚从肉库中拿出来的冻肉,生硬而又冒着丝丝的冷气,让人不敢靠近,周围的空气温度似乎都因为他的到来降低了不少。一家之主的作用大概就是像一个中央空调一样调节着家里的人情冷暖吧。
紫苏和洛川都行了个礼,洛明镜也没有说话,只是淡淡地点了下头。倒是有一个小小窈窕的身影从他背后冒出来,怀里抱着一个碎花蓝布小包裹,跑到紫苏面前,略带欣喜又不敢大声地叫了一声:“小姐……”
“知画?”紫苏喊道。这个小丫头正是她的贴身小丫鬟知画,“你怎么也来了?”
知画小声地道:“老爷让我跟着伺候小姐的。”
“哦。”紫苏连忙又向洛明镜谢恩。
洛明镜点了一下头,望着早停在府门口的马车道:“走吧。”说完也不理会其他人,自己上了车,紫苏向洛川点了一头,在知画的扶持下页爬上了车。进入到一个更小的空间之中,洛明镜身上寒冷的气场带来的压抑感更加强烈了。紫苏和知画正小心翼翼地缩在车厢里,忽然听到洛川在外面大喊了一声:“苏妹,以后我会时常进宫看你的,宫里有人欺负你,你就告诉我……”
紫苏在车厢里皱了皱眉,看了看闭着眼睛没有表情的洛明镜,在心里暗叹了一声。马车摇晃着穿过府门前的大街,徐徐往前行走着。也不知行了多久,洛明镜闭着眼睛,似乎已经熟睡了过去,紫苏和知画对望了一眼,都舒了一口气,洛明镜忽然淡淡地道:“你送他的那句话,他显没听懂。”
紫苏登时呆住,转头向洛明镜看去,他依然闭着双目,沉静的如同一潭水,一潭死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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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医院在皇城之中算是一个比较特殊的部门,一方面它是为了那些皇亲国戚服务的,所处的位置当然是离皇宫越近越好,免得等太医跑到了,所做的不是医病而是收尸,太医院变成殡仪馆;
另一方面,所有太医又都是男子,有官职在身,根本不可能住入皇宫,否则**的人生理上倒是舒服了,皇帝老儿的心理上不见得有多舒服,所以,这样的矛盾就使得杏林苑这样一个地方出现。
杏林苑位于皇宫西北,属宦官八局管辖,与浣衣局(负责浣洗宫中衣物)、针工局(负责制作宫中衣服)比邻,专供从太医院中来到宫中的医女居住,而紫苏和知画不知不觉间已经在这里呆了三个多月了。
“唉!”紫苏长叹了一口气,将手中一簸箕的药膏丢到一边,打了个大大的呵欠,往着园子中的草地上一倒,锤了锤自己的背,道:“唉,无聊啊,原以为进了皇宫就可以饱览一下皇室的风采,没想到天天被困在这里搓药丸,这和穿越成一只屎壳郎有什么区别啊?”
知画从地上捡起紫苏丢下的簸箕,帮她搓着药丸,道:“小姐,你还是快起来吧,待会先生们进来看见你不好好干活,又要责罚了——我觉得搓药丸也不错啊,不用动脑筋去想的。”
紫苏坐起来,用手敲了敲她的小脑袋,道:“真是没出息,我们要做脑力劳动者,不做体力劳动者,知道吗?”
知画歪着脑袋:“小姐尽说些听不懂的话,什么是穿越?什么又是脑里的劳动啊?”
紫苏挠挠头:“这个啊……这个一时半会也说不清楚——”紫苏正想着该如何用知画能听得懂的语言给她解释,园子外面忽然急匆匆跑进来一个三十来岁的大太监,手里提着两个食盒,满头大汗地走了进来,正巧看见洛紫苏与知画两人坐在地上。
大太监尖着一副公鸭嗓,向着两人喊道:“两个不知死活的奴才,看见本公公忙不过来,还不过来帮忙,真是没规没距。”
紫苏和知画相互吐了吐舌头,连忙跑过去接过大太监手中的食盒。大太监身上一股熏人欲呕的脂粉味,此时腾出了手,喘了口气,从怀里掏出一方手帕,抖了一下,一股更浓烈的味道飘出,紫苏和知画两人都极力地憋着,不敢呼吸。
那太监用手帕细致地将脸上的汗擦了一遍,才不紧不慢地道:“你们两个,是新来的?”
知画摇头,紫苏点头。看着大太监变了脸色,紫苏笑声地补上一句:“刚来三个月……”
大太监道:“三个月了还算是新来的吗?这杏林苑是越来越没规矩了……唉,算了,咱家也管不了别的司的事情。”说完拿过知画手中的食盒,又要来接紫苏手中的。
紫苏一把握紧手中的食盒,嘿嘿地笑着:“大人,这个食盒挺重的,您老要往哪里送啊?我帮您拎着去吧。”
大太监看了看她,道:“你这丫头,打什么鬼主意呢?”
紫苏笑道:“我哪敢大鬼主意啊,就是从小在小门小户长大,没见过世面,跟着公公在宫里转转,看看罢了。”
大太监哼了一声:“宫里是转着玩的吗?”说完却也并不再去拿她的食盒,直接就超前走去,紫苏冲知画摆摆手,示意她继续搓药丸,而自己却跟着那个太监,朝杏林苑外走去。
终于可以出去看看了,紫苏在心里欢呼。
紫苏随着那个太监一路走来,东瞧瞧西望望,倒也觉得有趣,可是又走了一段时间,还是没到地方,紫苏开始担心起来,她在这皇宫之中左转右转,已经迷路了。
好在又走了一会,来到一处殿外,大太监立住,将手中的食盒交给紫苏,道:“你在这里候着,我进去通报一下。”说完刚要走,又不放心地叮嘱紫苏,“小心着点,这可是八皇子亲口点名要的药膳,有了差池,小心你的脑袋!”
紫苏趁他转过脸去,在他背后吐舌头做鬼脸。
大太监进去了好一会,也不见出来,紫苏提着食盒的双臂渐渐开始发酸,左右看看,四下无人,紫苏将食盒放到地上,心道:放到地上不会有罪吧?
舒展了一下手臂,紫苏打量着,皇宫里的格局和紫苏以前在电视上见过的倒也差不多,不知道这里的皇帝是不是也有电视里那一大堆妃子呢?那些皇妃到底漂亮成什么样?
正想着,紫苏忽然听到耳边有人“咦”了一声,转头看去,张看见一个约莫十七八岁容貌俊秀的小太监打开自己脚下的食盒,看见盒里的东西,大喜道:“雪片云母紫苏糕,可想死我了。”说完直接拣了一片送进嘴里。
紫苏惊得魂飞魄散:“喂,你干什么?你……你害死我了!”紫苏简直快要哭出来了。
那小太监怔怔地看着她的反应,嘴里还含着半块糕点。紫苏带着哭腔道:“你知不知道这是八皇子要的东西啊,你……你还是赶快走吧,待会那个管事的大太监来了,你跑也跑不掉了。”
那个小太监看了看食盒中的糕点,又看了看紫苏,眼中闪过一丝笑意,道:“我跑了那你怎么办?”
紫苏也不知道该怎么办,一时默然无语,忽然看到食盒中的那盘糕点,是按照盘子的形状排列成圆形的,一共五层,最上面一层的那一块已经被眼前的小太监吃掉了。紫苏从第四层拿起一块,将每块之间的距离挪均匀,再将手中的一块摆上去,舒了一口气,道:“希望能蒙混过关吧……”
说完却见到那个小太监依旧站在身边,目不转睛地盯着她看,紫苏急道:“你怎么还不走,真的不怕掉脑袋吗?”
那小太监还没说话,领着紫苏来的那个大太监忽然从屋子里走了出来,看见了眼前的小太监,慌忙跪下道:“奴才参见八皇子殿下!”喊完用手扯了扯还在呆立不动的紫苏的裙角。
紫苏迷迷糊糊地跪下来,那八皇子微微一笑:“免了,起来说话吧。”说完看着紫苏,嘴角路出一抹戏谑的笑容,对着紫苏道:“你刚才不是要我快跑吗?现在我可跑了啊?”说完做出一个及其夸张的要逃跑的姿势。
紫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又连忙忍住,呆呆地问道:“你真的是八皇子?”
八皇子一扬眉:“不然你以为呢?”塞了一片糕点到嘴里,忽然又想是想起了什么,指着一旁的大太监道:“你该不会是以为我和他一样的吧?”
紫苏默然无语,八皇子看了看她的表情,明白了她一开始的确是这么想的,登时郁闷起来,气呼呼地捧着手中的盘子,看着被紫苏调整过形状的糕点,道:“让我想想,意图欺骗皇子是个什么罪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