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年一度的入门考试,是蜀山上难得隆重的公众性活动。各大长老以及门下大弟子都会前来观摩,各自决定自己想要的人选,在他们通过考试后正式收为徒弟。掌门通常只作为主持人,并不亲自收徒,而各大长老在这里看中的徒弟也极为有限,通常都是在其他已经出师的弟子中挑选自己的接班人,极少有特例。近几十年来唯一的特例,大概就是苏惟真了。
并非所有的入室弟子都有挑选徒弟的资格,只有得到长老认可的入室弟子才可以,其他人都是按照成绩与天赋进行统一分配。
众人聚集在演武场上议论纷纷,偶尔也会提起当年苏惟真入门的往事。许多跟他同年纪的弟子却比他晚了一个辈分,这样的机遇并非人人能有,他的天分也就可见一斑了。
“你大概不知道,那位最年轻的师叔,当年在蜀山可是风光无限呢。”有人悄悄地对身边的人说。
身边的人是个浓眉大眼的半大小子,上山不久,并不知那些往事,此时不免有些好奇,“既然是如此人物,为何行事这般低调,竟不为人所知?”
“有没有听说过一句俗语,小时了了,大未必佳。”
“就是说,仗着自己天赋异禀,不思进取?”那人不由瞪大眼睛,要想能成为蜀山弟子,品行这一点尤为看重。
那人摇着头说,“当然不是,根骨是胎里带的,任何人都不能更改。但天赋却不同,要看机遇看仙缘。听说那位小师叔小时候就在这山的深处见过神仙,显然是得到了些什么,而后来被收回,也难免泯然众人了。”
“神仙给的东西还可以收回吗?”
“这就不是我们这等凡人所能猜测的了。要不然,以后你找机会去问问小师叔?”那人却也是半开着玩笑说出这样的话,殊不知与他交谈的对象是个转不过弯来的直性子,心中有疑问便无论如何都不能安心,这便站起身想往苏惟真那边走去。
虽然都穿着道服,那人的身姿如玉树般挺拔,却是极好找的。
这时候有人在他肩膀上拍了一下,又听到一个低沉婉转的声音在身后说,“你过去打算怎么说?”
“就问小师叔,神仙长什么样子。”他说着转过头,却看见一脸肃然的许嫣然,只是一本正经的脸上强忍着笑,看起来有些奇怪。
她毕竟是少女心性,心中虽有哀愁,却也很容易会为这种单纯的语言所打动。见对方要走,她忙一把拉住,“你不是来考试吗?”
“是啊。”
“等你过去了,这边再点你的名字,听不到可怎么办?”
“也对。”他挠挠头,却对许嫣然憨厚地笑着说,“多谢这位师姐提醒。”
“你怎知我是师姐?”许嫣然有意追问道。
“比我懂得多的,都是师兄师姐吧。”
许嫣然无奈地笑笑,突然却宽慰了很多。这种年纪的少年,并不是都像魏如风那样有心计的,而那个人的经历注定他不会简单地思考,她似乎也可以理解他。
虽然理解,却不会原谅。
许嫣然微笑着说,“小师叔人是极好的,我想要拜在小师叔门下,只是不知道能不能如愿。你呢?”
“我没有那么多想法,只要能入门就可以。”
“你叫什么名字?”许嫣然突然问。
“小名叫石头。”他不好意思地笑笑,解释道,“乡下孩子都是这种名字的,大人说起个贱名好养活,在这里才知道跟师兄弟们都不一样。我很期待未来的师父能起个好听的法名给我。”
蜀山对法名与俗名的要求并不严格,往往只有打算终身不还俗的才会舍弃俗名,比如说惟真、惟寒这样出众的弟子,自然会选择修仙这条路,而眼前的小石头似乎也有此意。许嫣然想,得道的人多是性格单纯能够心无旁骛的修炼的,小石头却也适合。像魏如风那样的人,大概这辈子也得不了道,而他似乎也不是以此为志向的吧?
“你呢?”小石头反过来问她。
“我叫嫣然,许嫣然。不过以后叫我师姐就可以。”她想,她还是更愿意与这样的人打交道,并且决意不再想魏如风,不再多看他一眼。
演武场上首的位置响起一声号令,众人纷纷依照自己入门的顺序站在安排好的位置上,席地而坐。
第一场测试,是文试。
文试内容是道家的基础心法,有专人分发桌案笔墨,待所有人准备好后,才一一将试卷发下来。所谓试卷也只是一张白纸,作答的人只需写上对某一段心法的修习心得即可,并无固定的标准。
魏如风出身富贵,幼时也读过家塾,笔墨功夫自然不在话下。他并非第一次参加这种考试,每年的题目大同小异,答案也大同小异,若要让自己出类拔萃,必须加入不一样的观点。
这些只针对考试的心得,他却是不会跟任何人分享的。
魏如风想好了题目,并且构思好大致的框架才开始作答,他的字迹规规整整,下笔十分沉稳,想来已是胸有成竹。
许嫣然也低头思索着,片刻后开始下笔,她是个心思通透的孩子,又得到白瑶的细心教导,对于这种文试,其实是更擅长的。她的读书识字却是白瑶一手相教,写得一手整齐娟秀的字,又为试卷增加许多印象分。
许嫣然之前不觉得,慢慢地才体会到师父的良苦用心。而这位恩师,也是与她有着血缘关系的亲人。当然,她庆幸自己遇到的师父都可以全心去信任,比如说苏惟真,明知道是她有意放任才会让魏如风有机可趁,却体谅着她的心情替她隐瞒下来,自己去善后
许嫣然暗下决心,定要在这场竞争中胜出,尤其不想输给魏如风。她要让白瑶看到自己学有所成,放手让自己去走以后的道路,也要让苏惟真放心,她已经可以凭借自己的力量重新站起来。
她洋洋洒洒写完了答卷,示意交卷时,看到小石头皱着眉头,落笔时毫不犹豫,挥洒自如,而那卷面上的字迹却不能说好看。
她微微一笑,心中是相信他的。
这时候魏如风也收了笔,一抬头正好对上许嫣然的眼神。
许嫣然神色骤然转冷,她傲然站起身,擦着魏如风的身边走出去。此刻的她已经分不清心里的感觉,只知道某些事情似乎偏离了自己的预料,往后还是离这个人越远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