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开口说话便是两个音节的词，这让苏惟真小小地惊讶了一下。下一刻，他才意识到那个词的含义。这是否说明莫素心已经明白了他们之间的师徒关系？又或者是，莫素心理所当然地把他当做最亲近的人。
这当然也是无可厚非的，苏惟真对她的照料，远非一般师徒可比。
“素心，再说一遍。”他有些激动地看着她。
莫素心也清楚他这样的想法，也便顺从地又叫了一声，“师父。”
“真乖，真是长大了。”苏惟真把她高高举起，在屋里转着圈，脸上笑意满满。
莫素心飞速旋转着，也不觉得头晕，在他这种心情的感染下，不禁也咯咯地笑起来，玩得十分开心。
这时候刚进门的许嫣然不由吓了一跳，忙出声阻拦，“师叔，你这样转，小孩子受不了的吧？”
她在正式拜师之后，不能像原来那样天天呆在这里。莫素心渐渐长大，也好带了一些，等到她会走路了会更省心，而那也不过是一年半载的事情。因此许嫣然每天还是会抽空过来几次，或许是看到莫素心便想起自己幼时的往事，只觉得同病相怜。
“魏如风在你师父那里，表现如何？”苏惟真婉转地问道。
这其实也是莫素心想知道的事情。
许嫣然一怔，继而回答，“很好。”
魏如风向来会讨好人，又懂得用功，就算白瑶一开始并不怎么喜欢这个人，时日一久难免也会对他有所改观。
“你呢？”苏惟真突然又问。
“还好。”
“心境如何？”
“已经平复下来了。”
“是否对他还有怨恨？”
许嫣然沉默许久，终于没有回答。那种被欺骗被利用的屈辱，她忘不了。可是那个人有她的把柄，那一缕长发，会让她在蜀山呆不下去，也会让她的师父因她在众人面前抬不起头来。
苏惟真长叹一声，“你要试着体谅他，不是为了别人，是为了你自己。”
许嫣然自然也知道，此事留在心中，终有一天会成心魔。
“我会尽力的，谢谢师叔。”
这段日子以来，苏惟真也看得出许嫣然对莫素心是纯粹的喜爱，心中也有感激。提点到了之后，他看着许嫣然神色抑郁，便转移了话题，道，“对了，素心会说话了。”
“真的吗？”许嫣然忙走过去看。
莫素心看着苏惟真炫耀一般的表情，决心满足他，又开口说道，“姐。”两个字还是有些吃力，叠声又更难发，她已经尽力了。
“好乖。”许嫣然顿时感到惊喜，又有种终于没有白费的感觉，她对莫素心也的确是尽了心的。
她的烦恼，莫素心一直看在眼里，只恨自己还是个小孩子，一点忙都帮不上。而她的师父，却分明是不愿插手此事，莫素心突然心生不满，便就势拉住了许嫣然的衣袖。
“素心，是想让我抱吗？”许嫣然试探着问她。
莫素心手里抓得更紧，口中说，“抱。”能够表达自己的意愿，自然可以做一些自己想做的事情。
苏惟真无奈，也只得放开莫素心，让许嫣然抱过去。这大概是第一次莫素心选择了别人而不理他，明明他才是她的师父，是她最亲近的人。
这样想着，苏惟真忽而回过神来，不禁失笑，明明是个大人还是个出家人，却和一个一岁多点的小婴儿一般见识，未免太幼稚了一些。
莫素心不理他，蹭在许嫣然的怀里，伸手向前抓去。
“是要拿什么东西吗？”许嫣然在苏惟真默许下，抱着她走出门去。
莫素心却还是一直伸着手，说，“走。”
许嫣然只好一路走下去。
蜀山的路莫素心虽然没有自己走过，却被师父带着哪里都去过，自己心中是清清楚楚。其他二人也想看看她到底是要怎样，便依着她一路走向白瑶的住处。
许嫣然忽而有些心怯，回头看着跟来的苏惟真。
“无妨，说我来拜访便是。”苏惟真淡然说道。
院中魏如风正在苦练剑术，见到苏惟真过来便停了手，笑吟吟上前打招呼，看上去也没有半点不真诚。
“几日不见，小素心仿佛又长大了啊。”他也伸出手去捏小孩子的脸，莫素心急忙扭过头，趴在许嫣然的肩头。
因为这样的举动，魏如风与许嫣然之间的距离又靠近了许多，他的言行举止十分自然，此时对上许嫣然，笑道，“这孩子与你格外亲近呢。”竟是一副普通师兄应表现出来的和蔼姿态。
许嫣然略显尴尬地应了一声，往后退开一步。
莫素心终于看不下去，她却又转过来，向魏如风伸出手。
“这是要我抱？”魏如风诧异道，心知这个小孩一向排斥他，此时只有犹疑之感，不敢马上接下来。
“看起来是这样。”苏惟真在后面说。
魏如风早说过自己曾有个妹妹，说不会抱明显是借口。何况他之前在苏惟真那里表现得极殷勤，也不想得罪这位高深莫测的师叔，便上前接过来。
莫素心手舞足蹈地玩着，在魏如风手上也没有半点不自在，反倒是魏如风因为她的动作有些手足无措起来。
莫素心已将他的襟口弄乱，看准时机，伸手进去便把那一束头发揪出来，死死捏在手心不肯松开。
众人万万想不到她的这一举动，就连苏惟真一时也不知该如何是好。
许嫣然脸色变得煞白，正因为她一时冲动让魏如风拿走这束头发，才会落得今天这种见他便怨恨又心虚的地步。
莫素心心中暗叹，若你不给他背叛你的机会，又怎会如此？
而就算是魏如风，也不愿这段见不得光的经历摆在人前的。虽然在场的几人都知道此事，他却还是勉强笑着说，“师叔，你这小徒儿太顽皮了。”
魏如风不知当时苏惟真放任他的理由，却知道这位师叔绝对有能力将他扫地出门的。他断不敢将那缕头发在苏惟真面前扯回去。
苏惟真一时间却似乎明白了莫素心的想法，她宁可让自己不喜欢的人抱着，都要为自己喜欢的人出头么？
他走上前去，低下头对莫素心说，“你希望我插手此事吗？”
莫素心直直地看着他，一双眼清澈见底，丝毫没有畏惧之色。
苏惟真叹了口气，对魏如风说，“你是知道嫣然的，她如果想和你计较，如今也不会与你和平共处，那东西没用了，何必留着让你的同门伤心？”
魏如风张了张口，说不出话来。
他当初是情势所逼而胁迫许嫣然，而那种情况下，如非许嫣然心向着他，魏如风也无法得偿所愿。他对她不可能没有一点愧疚。留着这缕头发，却不知是当作把柄还是纪念。
只是这种想法，他却不能对任何人说。此时苏惟真开了口，魏如风也阻拦不了，只得任由他将莫素心抱回去，取出她手里的长发，打起火折子瞬间烧得干干净净。
这小丫头……魏如风狠狠地看了她一眼。
莫素心对上他的目光时，轻轻勾起嘴角。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