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到底,是为了什么而来杀我——”
他凝眸着眼前的这个黑影,荒凉的大地上,赤脚地伫立着。毒辣的阳光灼热着荒芜的世界,投下了他那黑沉沉的影子。
一阵北风却在烈日下带着冰冷,席卷过寸草不生的大地。
天际很低很低,白云似乎就漂浮在不远的上面。将整个世界一分为二。
他的影子也在这风中乱颤了,随着他的斗篷在风中猎猎作响。
然而,他却微微垂头注视着黑褐色的影子,虽然内心早已知道它是来索取自己性命的——自己曾经的爱人。
没人知道她为什么会化为影子出来,明明那天已经焚化在红色的火焰当中。但是这些已经无所谓了,这也许是个亡魂,是个永远拴住他的脚踝的亡魂——直到他断去气息那一瞬间,只要有阳光,影子就会永远地缠绕着他,就像一道枷锁,永远也无法逃离。
他却神色淡然地面对着此时的一切,看着影子逐渐反常地站了起来,逐渐在阳光之下,幻化成一个人。
一个最熟悉不过的人。
或者这就是自己的诅咒,是一个无法解脱的诅咒。他静静地看着由影子幻化成的她,嘴角揶揄地自嘲一笑,像是陷入绝望又即将突破绝望的那种临界点的笑,似是而非。
这个不毛之地,只有他和她。但是他知道这个影子是亡灵,吐着冰冷的气息,幻化成人形的身体在阳光之下变得半透明了。
是阳光繁衍出你,还是我内心的黑暗繁衍了你?
他向后退着步伐,“她”也不急不徐地跟着他。“她”没有说话,双眸还是像以前那样好看。
天空还是那样的澄澈,白云被压得很低,仿佛伸手可触。“她”的轮廓却是愈来愈清晰,接近自己,一步一步的。
逃不过的纠缠,这是死亡的预兆。他深深的知道,眼前的“她”或者是从墓碑里爬出来,带着怨念来寻找自己,再次堕落。
他是一个流放者,而“她”曾经是陪着自己一起走过世界的人。
这时,阳光变得冰冷了,彻骨的冰冷。空气一下子充盈着让人窒息的寒意,阳光依旧,白云依旧,而这个影子——“她”却在阳光之下微微拂动着,像是被风吹动的花儿。她沉静地看着他,嘴角是微笑,一如生前……但是他却不断地告诉自己,眼前的她,已经死了。
“你是亡灵,还是什么?”
他朝影子问了一句,可是“她”却没有回应,只是在微笑着。
在天空的某一角落,似乎传来了飞鸟低吟的声音,空谷中响着,声音环绕。他知道这种声音,预示着夜晚的来临。
声音还在响着,空灵地漂浮在世界里。
他的面前是一个山丘,高大的山丘,把一切的路都隔绝了。
而“她”还是跟随着自己的步伐,却是保持着一定的距离,只是默默地跟着走,也许,“她”的出现,只是为了守在他身后,这样就满足了。
突然间,声音一下子停住了。
整个空中,整个山丘,瞬间死寂一片。
从天边翻涌起巨大的黑云,像是波浪般地把白色的云绯淹没了。日光渐渐地被黑暗占据,夜幕要降临了。
他转过身,对着“她”说:“你为什么不杀了我,把我拉到地狱里,让我同你在一起。”
一脸苍茫的他看着依然微笑着的“她”,两者就这样对视着,沉默而幸福。
在黑夜来临之后,“她”就会消失了,可是……为什么不在日光所至的时候来杀了自己。你在那边,不是很孤独么。
黑云即将把最后一隅的光明所覆没了,“她”的影子也愈来愈黯淡了,在漆黑完全占领之前,在“她”完全消失之前,却轻声开了口,留给他一句缥缈的话。
“你不是很想活着,但我不允许你死。”
缥缈得,如同天籁之音。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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写到这里的时候,沫沫长吁了一口气,放下了笔,缓释一下紧张的情绪。看着自己写的文字,她忽然也好像心有抵触,双手托住下颌,眼神错综复杂,呢喃着,“她为什么不去杀了他呢……”
从小说里拉回现实,沫沫顿时感到放松了不少。她一直在思绪着,为什么她回来找他,但又不把他一起带进墓地里……抑或者说真有这种力量,是让她宁愿自己一人孤独也不愿把最亲的人拖进地狱里头。
沫沫站了起来,长时间的坐姿写作让她感到很疲惫。望望窗外,已是弦乐月高挂,夜色迷茫。
想想明天也到19号了,届时又会出现一名死者。但是如果被死亡选中的人,会躲在黑暗里头,那样自己起码也不会被杀……可是她不能把这个提议传递给布诺镇的所有人,这样做的话镇民肯定都以为她疯掉的,因为根本没有人信影子杀人这回事。
没人知道让自己堕落的人为什么会化成影子来杀自己,恍如这就是自己的小说里的情节,那么影子是有着生前的记忆么,是有着内心的某种善良么。
沫沫又重新看了一遍这些花费了三小时写成的成果,桌上凌乱摆放着的纸张,填满了文字。
(你不是很想活着,但我不允许你死。)
叩——叩——
一阵敲门声响起。
“我能进来吗?”是林婧的声音。
“嗯,进吧。”
林婧轻轻推开了门,她端着两杯奶茶进入了沫沫的房间里。
“这么晚了还没睡呀?”林婧把氤氲着香味的奶茶递给了沫沫。
“在写东西呢,”沫沫指了指桌上的那几张纸,“果然在这个镇子里会有意想不到的灵感。”她得瑟地笑了两声。
“有灵感也要休息的吧,别到时候熬坏了身体。”
“不怕,我病了也有林婧姐照顾我嘛,嘿嘿。”沫沫可爱地朝林婧笑道。
林婧也被弄笑了,轻捏了一把沫沫的鼻尖,“你看你,就只会说好话。到时候你生病了,我也没时间照料你。”
沫沫喝了一口香甜的奶茶,然后整理着那些纸张。“林婧姐是个善良的护士,怎么会不理我这些弱小的病人呢。”
这时,林婧站了起来,手中提着还未喝过的奶茶,“时间也不早,你早点休息吧,我也回去睡了。”
“那好,晚安。”沫沫对着林婧的背影挥手道别。
待林婧走出了沫沫的房间,关上门后,她倚在门前,抬眼望着白茫茫的夺目灯光,口中低声地斟酌着刚才沫沫说的那几个字,“善良的……护士么?”
那杯漂浮着浓香的奶茶,不经意地泛起了一丝涟漪。恍若蜻蜓点水般那样的轻盈,一圈圈小的微波从奶茶中央向外散开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