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月的阳光过分的闷骚。这个城市逐渐换了另一种繁华。白昼黑夜，不断反复替换。
莫小暖随便挑了双平底鞋。灰白色。这过程不过用了44秒。安灏一路被她拉着，不说话。
“安灏，你想去哪玩，我请你。”莫小暖扬脸盯着安灏说，这一瞬间她如此渴望有一个人陪伴。偶尔她会忘记自己是怎样在黑暗里生长着，如一株因缺乏阳光而即将枯萎的植物。我汲取的用以生存的是晦暗空气或是阳光呢，常常这样子在心里问。
“暖儿。以后我就叫你暖儿吧。”安灏突然坚定了什么似的，握紧了莫小暖的手。我喜欢你，从这一秒开始我有了梦想。
如此光荣。仍有单纯。
“额？好。”没有任何表情，莫小暖抽出手走到旁边的雪糕店买了个巧克力味的雪糕。很凉快。
“我打工时间要到了，有空的话去KTV等我晚上请你吃饭。嗯？”
“嗯。”
“以后少吃雪糕，对身体不好。”安灏伸手轻轻擦掉女孩嘴角不小心残留的奶油，才第二次见面并不熟悉的人，这个动作他做得似乎是悠久以来的习惯。
莫小暖跟在安灏后面安静走着。看着前面男生的背影突然难过起来。她找错了摄取温暖的躯体，瞬间她欲要丰沛的内心再次放空虚无。
后来安灏转过身来与她并肩走着或走在她身后。慢慢习惯了的习惯。
这次莫小暖才看清KTV的名字，“旧日”。闪烁着耀眼的霓虹灯。
一个人坐在包房内，桌子上堆满零食，没有酒只有可乐。安灏说喝酒伤身，她不习惯没有酒的桌子。其实莫小暖略微感到厌烦，对他一厢情愿的固执。明明他们才见过两次并不熟悉却假装这样亲近就像多年好友，匿藏着巨大的力量让莫小暖感到恐惧迫切想逃，现实却迷惑上眼睛，她紧紧盯着他的背影不说话，错觉前面这个人就是记忆。
安灏走出门口前回头，说：“暖儿，有事就叫我，今晚我坐前台会一直在的。”
莫小暖没有听进他的话倒是清楚看清他的面容，陌生的轮廓不是记忆中的那个人。
包房里只剩下莫小暖，她认真翻看着目录。已经不想再唱那英的歌了，那么就没有可以唱的歌了。放下麦克风，喝了小口可乐，她很少喝可乐的，现在别无选择的尝试才知道其实味道很好。液体通过喉咙流过肠道略微冰凉，胸口就像积满情绪，随呼吸一并爆发。
隔壁包房唱着《张三的歌》，很老的味道，声调缓慢却震耳欲聋，原来我们放松只是为了找到这种狂满的喧嚣，让心可以重新埋藏。来来回回就听多了别人的歌以及故事，以为这样可以摆脱空虚，她突然感到累，想回家，那个华丽修饰内空荡的家。
莫小暖起身走向走廊外，经过前台时没看见安灏，便径直走出“旧日”。夜空下的街道又是霓虹一大片了。
灯红酒绿，擦肩的行人映衬下依旧是这般繁华。似乎没人会在这撮繁华里疲惫，放眼望去笑容比比皆是。
漫无目的的走，偶尔停下假装等待。缭乱的夜景，突然看见熟悉的身影在前面晃过。
他们脸带笑容在迎宾的热情下走进一间豪华酒店，幸福在脸上暴露无遗，没人能破坏打扰。有那么一瞬间视线瞟过来又迅速转移，似躲避的动作刺痛了莫小暖，她在灯光下呆呆站了许久。
看起来自己多像个陌生人啊。莫小暖暗自嘲笑。
谁会知道这种感觉，谁又会在乎。
莫骁汶皱了皱眉，思考了会便转头对一旁眉开眼笑的男人说：“爸，你们先上去，我有点事出去下，很快回来。”说完便往回走。
莫仲建看着儿子的背影嘀咕着能有什么事啊，不忘在身后喊：“早点回来啊。”说完望着某个方向失神一会，瞬间眼里尽是冷漠。
酒店内尽是橘黄色奢靡的灯光，气氛很好，不时有人进进出出。莫骁汶却一点都不喜欢这样的氛围，他还在想着刚刚看到的身影，心里谜团重重。
路上行人纷纷，莫骁汶张望好一会又再看见那熟悉的身影，有些激动能见到3年未见的妹妹，“小暖－”
女孩听见这声音一怔。待莫骁汶跑过去，也都楞住了，不是小暖，那是一副陌生的面容。。
莫小暖抬头盯着停在自己面前的男生，莫名紧张得说不出话来，“我......”
“不好意思啊，我认错人了。”
莫小暖酸楚的红了眼睛，慢慢看着对方走远。这个世界上，陌生的人那么多。
夜凉如水。多少人戴上真挚的面具在人群里肆无忌惮，像演着一出出滑稽无比的荒谬剧。
风懂得轻柔的拂过。
今晚的客人真刁钻，害得我一整晚东奔西跑的。安灏头痛的抚摸着额头自语，现在才终于有时间歇息下来。于是急急忙忙跑进莫小暖的包房，发现她已经走了。桌上的零食一个都没动，只有可乐是空的，也许等的不耐烦了吧。安灏泄了气似的走回吧台等着下班。
进出旧日的人都透着一份俗不可耐的气息，气味让人心生厌倦，还有再过几天便可离开了。T城的父母不时打电话过来叮嘱自己，安灏觉得他们很啰嗦却不能否认他们对自己的爱，其实选择来这里大部分原因是想独立，他是个要强的人。
11点整。街上行人稀薄了许多，汽车依旧喧闹。想起这个时候莫小暖会呆在什么地方呢，回家了么，那么睡了没有。
心想这离下一站也不远便走着回家，这时的街道安静得阴森，偶尔看见几个人不动声色的走过。
突然，他远远看见熟悉的身影站在不远处，一动不动。这丫头肯定又发呆了，安灏惊喜的笑开并急忙走向前去。
“暖儿。”
在微凉的夜色下，这一声显得特别温暖。
莫小暖转过头，瞳孔是藏不住的悲伤，脸上还残留下未干的泪痕。脆弱的模样看在安灏心里难受不已。
他一把抱住还处在发呆里的女孩，小声问：“暖儿，怎么啦？”
怀里的温热气息让莫小暖抑制不住哭出声来。
这个夜里只有自己的声音和呼吸是真实存在的，心里积满不留空隙的情绪，要对自己说多少次真相。早该放弃挣扎。
这个世界这般污秽，谁又有资格谈论悲伤呢。
莫小暖没有说话。他们并肩一路走着，看城市寂静凉薄，还会游走着不归的人，映衬的月光里尽是冷漠。
凉风吹得更深，以沉默昭示着温柔。安灏不忍想起过去那一段安静的年月，如此大雅不修面目。
他决定去了解身旁这个女孩，哪怕需用些岁月。那会是怎样的波折呢。
自从那晚莫小暖便与安灏有了联系，就像是朋友。莫小暖去了学校重新坐在她接触过一星期的人群中，老师对她的出现表现得极为平淡，不着急也不说教。倒是梧桐兴奋得连叫了好几声小暖，仿佛担心那不过是个幻觉。高二已经过去四分之一了呢，她还幻想着要远走高飞离开这些人事，所以必须去努力吧。
下课后，梧桐迫不及待拉着莫小暖往教室外走，“小暖，你不在那么久我都想死你了，你要赔偿我啊，请我吃冰淇淋去，嘿嘿。”
莫小暖愣了会，她们其实并不熟悉，不过是一起走了段路去了趟书店交谈过几次而已，这样的热情并不能让人拒绝，并且说好当个规矩的好学生。
“恩。我请。”脸上有一丝笑意。
店名叫“舔一口”的雪糕店，生意一般。梧桐舔几口冰淇淋突然冲里面喊：“姑姑，你做的冰淇淋越来越好吃了耶。”
应声抬头的是个年轻妇女，笑容很和蔼，声音也很温柔：“哟，小桐回来啦，就你嘴巴甜了呵。”
“真的好吃呢。姑姑做的雪糕最好吃了。”梧桐撒娇的嘟着嘴，转头跟莫小暖说，“这是我姑姑，嘿嘿，这次我请你吧。”
“姑姑好。”莫小暖还是懂得礼数的，姑姑看起来是个很好的人。
“这是小桐的同学吧，上楼坐会吧，晚上留下来吃饭啊。”姑姑热情的招待。
莫小暖不习惯的犹豫了下，“不了，我家里人还等着我回家呢。梧桐，姑姑，那我先走了。”自嘲的小谎话。
似乎除了自己每个人都有个温暖的窝。多好。
“这么快就要走啊，等会吧，再聊会。”梧桐眼巴巴的看着莫小暖，她可不想好不容易见到的人这么快就跑了，说不定她明天又不去学校怎么办。
似乎猜到她的心思，莫小暖笑笑说：“我明天会去学校的。”
得到肯定的梧桐吐了舌头不好意思偷笑了。
告别了梧桐后，莫小暖又再一个人走在回家的路上，这样开始有些分不清到底那个方向才能到达家，如此重复的每一天。
其实这样清静，也未尝不好。
我总以为有些人可以就这样生世永隔，每路过一场大雨便可清晰看见现实的势利，教会我忍耐以及忘却。如果还能再见，那必是因内心浅薄的彻悟。这样，又如陌生人般相见。莫小暖无比喜欢即将要下雨时连绵的阴暗，比如此时，阳光透过乌云透射下来，一片阴沉。
这样站在稀薄的阳光中看着对面失了神。她以为，时光磨合后的心情可以变得更为平淡，但不过虚言。
如此阴暗的天色下仍能清楚看见，站在安倪身旁四处张望的男生，以及那张深刻的轮廓。纷繁的世界里我总能轻易认出你来，那么你呢。
这一秋的阳光，无比柔弱，看过一眼便要热泪盈眶。席沐城一副慵懒的姿态站在路边，阳光落下来有了些阴凉，离去夏天已经有些时候了，辗转间流年流失不见，记忆是一片碳酸味的盈满虚无。
莫小暖站在路的另一头，谨慎呼吸。遇见你我总能如此勇敢。
“席沐城！”大声的呐喊，会听见的。
席沐城和安倪听见这声音下意识的转过头，是那个认错人的女生。两个月前她站在席沐城面前淡定的说，我是来找你的。
“我并不认识你。”
“可是我认识你。”
“你有病啊，说了不认识你，也没见过你，别说些不着边际的话。”
“我知道，你没见过这个模样的我，可是......”
仅出现一天的女生在第二天便消失了。在别人听来这遭遇像是谁无聊而作的恶作剧，还好，这并不重要，无伤大雅般的玩笑。
席沐城记得这个女孩，上次谈话的情景还在他的记忆里清晰。
“嘿，我们又见面了。”没等席沐城开口，莫小暖便跑到他跟前轻松笑开来。阳光变得有些灼热。
“说了我们不......”男生脸上有着不耐烦。
没等他说完莫小暖便打断说：“我知道我们不认识，那么就从现在开始认识吧。你好，我叫莫小暖。你呢？”
笑容很深。这一刻开始我们应该不再是陌生人了。
“莫小暖？”呢喃着这个名字，席沐城呆呆看着眼前的女生，“席沐城。”男生目光愈加深邃入迷，像一潭冰冷而又柔软的湖水，阳光折射下仿佛闪着点点水光，像看见了许多年的孤寂，莫小暖忍不住上前拉住他的手，不用靠想象而是这样真实的存在。
手上的温度让席沐城一惊，并未去挣脱。而一直待在一旁不说话的安倪忍不住开口了：“嘿，小暖，还记得我吗，安倪？”
莫小暖这才转头看着紧紧盯着她的安倪，她记得，所以才讨厌她的存在。莫小暖抿着唇不开口。
“额，不记得就算了。小暖，有空和我们一起去吃个饭吧，我们刚到这里呢，环境还没怎么熟悉。”安倪伸手挽住席沐城的胳膊，很温柔的笑，补充说道：“沐城是我男朋友。”
最后一句成功引起了莫小暖的注意，她看看安倪又看看席沐城，他的眸子里是一片无波浪的平静，毫不在意的神情，也许他连自己伤到了谁都不知道。一片沉默。
席沐城不经意看进女生的眼里，浓浓化不开的哀伤以及难以置信，心一惊，有股要紧紧拥住她的冲动，他不着痕迹的挣脱安倪的手。这个动作令安倪的面色一片灰暗。
许久，终于等得莫小暖开口，说：“你的女朋友不是莫小暖吗？你把她忘记了吗？”
汽车轰隆经过，带走死寂的安静。
尖锐的话语穿过耳膜。风拂过，亦不再温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