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表情,先是惊恐,转而便眉头紧皱。
我知道,郑众出招了。我更想知道,皇上会怎么做。
只听三福继续说道:“皇上若再不走,只怕就看不见公公了。”
只这一句,便彻底扭转了局势,皇上不顾一切,跟着三福走了。我知道,郑众赢了。他了解皇上,只用一招苦肉计,便化解了危难。
皇帝,还是太念旧情了。如果换做是我,我又会如何抉择呢?
长秋宫。
“父皇,父皇。”皓月依旧是之前的姿势,等着皇上抱她。
这次,她没有失望,皇上满面笑容的将她抱在怀中,“皓月,今天都干嘛了?”
“跟哥哥玩。”
他只“哦”了一声,便将皓月交给红绿,“去玩吧。”而后便径直向我走来。此时,我正在帮他批阅奏折。
“可有什么重要的事情?”
“倒是没什么特别的大事,就是皇上早上提到的,大臣联合弹劾蔡伦的事,朝中那些,不过是先头兵。看看这些折子,全都是针对蔡伦的。不止是京官,很多地方官员,甚至小到县令,都有折子上来。真是荒谬。”
他顺着我的手指,瞧了瞧高有一尺的奏折,然后便随手翻了翻,拿起几本看了看,便又放下了。
“此事暂且按下吧。给他来个置之不理便是。”
我没有点头,也没有回答,而是问道:“郑公公的身体,如何了?”
他摇了摇头,“都是老病根了,只是这次来的重些,已经服了药,应该没什么大碍。”
他看着,继续说道:“他说他老了,想出宫过日子。”
郑众心里打的什么算盘,竟然主动提出放弃自己手中的权利,真是奇事。或许,他是钱捞够了,竟想来个全身而退不成?亦或者,这又是他的手段,以退为进?
“皇上允了?”
“我——我还没有考虑好。”
“皇上打算什么时候回复他?”
“我再想想吧。明日一早给他回复。”
“我去吩咐,皇上用膳沐浴之后,可安心思考。”
“去吧。”
我是借故走开的,吩咐下人们去准备,只是个借口罢了。
“皇后,已经吩咐下去了。”
“那好。晚月,将班昭叫来,立刻,有要事相商。”
晚月没有迟疑,转身便走了。班昭近日总是出宫,说是在调查郑众的罪行,也不知道结果如何了。
现在的当务之急,应该是要搞清楚,郑众唱的到底是哪一出。我不相信他就这样轻易将自己的权利交出,他若能看的这么透彻做的这么洒脱,只怕也不会走到今天这个地步了。
想到这,我突然发现自己忽略了一件事情。我把郑众,想的有些神乎了,他的那些应对,好像都是我想当然的想法。我似乎忘了,不过是昨晚,我和皇上才刚刚讨论了此事,今日,皇上刚要下狠心杀他,三福便来了。他并不是神,只是人。这些发生在长秋宫中的事情,他怎么能了解的如此及时?
皇上只是刚刚下了狠心而已,没露任何口风更没有下令颁旨,他便病了,事情只怕没这么凑巧吧。我心中一沉,难道,就连这长秋宫中,竟然也有他的眼线?
我突然觉得前所未有的恐惧。若长秋宫中果真有他的眼线,那个人会是谁呢?说实话,我在我心中,竟从未怀疑过这些人,我一直坚信他们都是我的心腹我的壁垒,我坚信他们都是与我站在一起的。难道,竟是我错了?
这几个宫人,应该不太可能,她们与郑众,该是没什么交集。至于太监们,这便不好说了。按理说,元开、元顺、元福、元贵,都是当日皇帝赏给我的,必都是忠心之人。怕只怕,连皇帝都不知道,这里面有郑众的人。
以他在宫中的地位,在皇帝身边安插自己的眼线,实在太容易了。
我突然觉得异常寒冷,虽然现在已经是六月。我自以为固若金汤的长秋宫,看来并不是我想象的安全与坚固。所谓的坚壁清野,不过是我自己美好的想象罢了。我怎能不怕呢,或许,我之前所有的行动与想法,郑众一早就知道了,而我,还在这沾沾自喜呢。
老狐狸就是老狐狸。
看来,我还需要等待,等待时机到来。
服侍皇上用膳、沐浴之后,我便重又回到案前,一边看奏折,一边等班昭。
“皇后,我回来了。”
我转头看看她的身后,并不见班昭的影子,不禁好奇,“你师傅呢,怎么不见她前来?”
“师傅说她太忙了,没时间回宫,只给您留了张纸条。”晚月说到这,便将一张卷好的黄麻纸递给我。
这个班昭,有白绢不用,非得拿这个黄麻纸写字,这纸本就粗糙,颜色暗黄,她的字又太过潦草且小巧,本就不太好认。这黄麻纸还有一个坏处,只一浸了水,这纸上的字便全部晕开了,模糊成一片,愈发难以辨认。
晚月想是走的急,手心的汗水全部沾到了纸上。
“你瞧瞧,办事也不动动脑子,这字还看的清吗!”
“皇后,我——”
“别说了,下去吧。”
晚月还要说些什么,我也没心思去听了。凑到灯前,仔细瞧着纸上的字,看来良久,才辨认出,她纸上写的是“按兵不动、顺其自然”八个字。我不禁感慨,若这纸能变的像白绢一样便好了,白净且有韧性,写上字也看的清楚,不用担心墨汁晕成一片。
若是有谁能将这造纸之术改进一下,真是功在后人的大好事啊。
且不想这些,眼前的,便是郑众的事情。班昭说“按兵不动、顺其自然”,难道是要我劝说皇上,暂且同意郑众的提议,让其归家养老,而后再看朝中的反应?
我来到卧房,见皇上犹在对着灯影出神,“皇上,不早了,该歇了。”
他抬头看看我,又看看窗外,“是啊,是该歇了。”
“郑公公年纪大了,也该歇了。”
“你认为我该放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