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转暖了,大雪早已尽融,枯枝上竟生出些毛茸茸的嫩芽,娇小的麻雀也日渐活跃,不停在树上、地上、野草丛里寻着什么。
我抱着李雨思,坐在院子里晒太阳,门外的树上站着一只大大的喜鹊,不停叫着。
“听今天这喜鹊,叫的欢快,怕是有什么喜事吧。”张大娘走至我身边,低着头看孩子。
“妹妹,还是进屋吧,孩子还小。”兰花也走过来,一脸关切。
我的工作好像只有喂奶而已。孩子哭了,是兰花在哄;半夜尿了,是兰花在换。
“姐姐对他那么上心,我都嫉妒了,没生孩子之前,姐姐待我多好,现在一门心思都在孩子身上。”我故意娇嗔道。
其实,我心里庆幸的很,庆幸遇见张大娘和兰花姐,想来上苍待我总算不薄。
“小子呀,啥什么会叫奶奶啊,奶奶等着听呢。”
“大娘,今天喜鹊叫的欢,不如就是今天吧,让李雨思正式拜姐姐做干娘,您看怎么样?”
兰花已经听痴了,张大娘连忙推了她一把,“问你话呢,你说怎么样?”
“恩,恩,好,今天好。”
她的眼睛,泪花已经打湿了眼眶。
仪式就交给她们去办了,按照当地的风俗,兰花给了李雨思一块祖传的古玉,据说是出嫁时母亲给的嫁妆,她料不到那块古玉还有派上用场的一天。她原要我替他保管,我拒绝了,执意让她保管。
迎春花开了,又谢了,梨花开了,又谢了,桃花开了,又谢了,春天过去了。
火红的石榴花开了,落了,剩下大肚子的石榴,荷花开了,落了,只剩壮硕的莲蓬,桃子红了,葡萄紫了,夏天也过去了。
秋雨一场接着一场,打在荷叶上打在芭蕉上,也打在我的心上。天气又渐渐冷起来,早上起来竟也能看见些薄霜,门前的白菊,也开始丝丝绽放了。
李雨思已经十个月大了,个头比刚出生的时候明显大了很多,重量也沉了不少。他已经可以张嘴发一些“啊啊”的风趣童声,可惜我听不懂,他的表情也日渐丰富,会哭会笑,也会生气和撒娇。
如果饿太久,当我喂奶的时候,他会眨巴着明亮的眼睛,瘪着小嘴,满脸的委屈;见我走过来,他会高兴的抬起藕节般的胳膊,向我表达他的快乐和欢迎;如果我看书太入迷,太久不理他,他竟会傻傻爬到我身边,枕着我的脚安静睡去。
是不是该走了呢?
这是一个多么美好的精灵,我有太多的不舍。
看着躺在身侧的那个娇小躯体,我又想起李雨翰惨死前的情形。我的心头有太多的疑问,父亲到底是为何而死,母兄现在情况又是如何,刘庆和兰若芷的关系到底怎样,班昭和皇后又是什么关系,李雨翰到底是死于哪股势力,刘庆和皇帝的关系是什么,皇帝对我又是怎样的感情?太多太多的疑问,也有太多太多的不甘。我不甘心就这样背井离乡孤苦生活,我不甘心就这样看他在我眼前无助惨死,我更加不甘心就这样被一堆莫名其妙的人玩弄于鼓掌之间,只有听命令任宰割的份。
我必须找到答案,我必须完全掌控自己的生活,我不想就这样沦为权力斗争中的无谓的牺牲品。既然上苍给了我一副绝世的容貌,如果这就是命运,那么,我要把命运掌握在自己手中。
如果连生死都不能保障,又何谈去做其他的事情,何谈保护好身边的人,什么治病救人,造福苍生都是空谈。
等一切结束,我会再次回到这个地方,和张大娘、兰花姐,还有我的孩子,一起开一个小小的医馆,终此一生。
“姑娘,天晚了,该睡了。”
“张大娘,您请进来,我有话说。兰花姐,你也过来坐。”我表情肃穆,言语正式。
我一直在犹豫是否要向她们坦白事实,如若说了,是否会连累她俩,如若不说,突然失踪又很奇怪。想来想去,我还是决定告之真相。有些事情,总还是要交代的。
听我说完一切,兰花的嘴巴张的很大,瞪着双眼,一副打死不敢相信的神情,反倒是张大娘,一脸的平静。
“姑娘人长的俊儿,脑子还聪明,还认字,又会写诗,说话也好听,我早就料到姑娘定非凡人。”
果真年纪大些,经过的事情多,竟颇有些见识,这就是人生积淀的智慧吧。
“姑娘想是要把这小子托付给我们?”
我急忙下地,跪下,向着她俩行起大礼,“还望大娘和姐姐疼惜,替我好好照顾这孩子,感激不尽。如若我不回来,就当这孩子是你们的,就当她没有这个娘。”说到这,我也是泪眼婆娑。
兰花拉起我,“妹妹请起。”
“姑娘说的都是大事,老婆子我也不懂,只是这小子,只要你放心,尽管留下,你也知道你这妹妹的脾气,那是真疼这孩子。”说到这,她声音里已有些哽咽。
兰花也哭了,“妹妹放心,我一定照顾好他。”
我算不算是一个狠心的母亲呢?他才仅仅十个月大而已。
“还望姐姐把她当成亲儿,不要告诉他关于我和他父亲的任何事情,我只望他能够快乐无忧的长大。”
“妹妹不是说还要回来?”
我抹干眼泪,笑道:“如果还能回来,到时只说我是他的姑姑即可,就说我被婆家休了,还回来投奔老娘。张大娘可要收留我呢。”
“收留,一定收留。”她苦笑着答道。
我就这样离开了张大娘,离开了兰花姐,离开了我的孩子。如果他日后得知真相,李雨思,他会恨自己有这样一位母亲吗?
冻云黯淡天气,扁舟一叶,乘兴离江渚。渡万壑千岩,越溪深处。怒涛渐息,樵风乍起,更闻商旅相呼。片帆高举,泛画鹢、翩翩过南浦。还是先去清河,找刘庆。
我不知道它是否会帮我,但是,我觉得他还不至于害我,现在,也只能暂且相信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