佣兵与冒险者们散了之后，索兰特带着自己的人转身回了城堡。少顷，迪奥又走了出来，大声宣布了近几日就要开拔无尽森林的消息，让众人各自做好准备，然后就回去了，留下一众目瞪口呆的士兵们面面相觑。
莱纳特几乎是紧跟着迪奥到的书房，他知道索兰特一定在那里。
“男爵大人！”莱纳特的脸上带着难以掩饰的怒气，“您不能这么做！”
“哦，原来是我亲爱的莱纳特！”索兰特坐在书桌后面，脸上带着同样难以掩饰的胜利者的微笑，“阿尔，给我们的管家搬把椅子。”
在一旁坐着的阿尔答应了一声，起身将自己屁股下面的椅子搬了过去，正放在莱纳特的膝盖后边。
“我不是……好吧，多谢大人赐坐。”莱纳特意识到现在不是翻脸的时候语气软化下来，坐下说，“请您慎重考虑前往无尽森林的事宜，我们的士兵虽然装备精良，但并非训练有素的王国士兵。如果在森林里遇到伏击……”
“他们会保护我的，是吗？”索兰特装傻，“我知道的，你重金聘来的佣兵，是不会令我失望的。”
“是，是，他们会以生命保护您的。”莱纳特有苦说不出，“但是请您也考虑一下他们的……”
“既然作为战士，就要随时准备赴死！”索兰特把眼睛一瞪，十足的莽夫模样，“出征就出征，哪儿来的那么多废话！是不是有懦夫怕了？你去告诉他们，谁要是怕了，可以向我请辞。虽然我看不起懦夫，但总还是讲道理的。你跟他们说，我不会为难他们，每个人发足一个月的佣金，然后让他们走吧！我不需要懦夫！”
一旁的维克多冷着脸，憋着笑。
“男爵大人！”莱纳特猛地站起身来，“您这是把他们往绝路上逼！”
“那就让他们造反啊！”索兰特一拍桌子，“我欢迎！”
这就是耍流氓了。
“哈夫斯塔先生。”一旁站着的维克多接过话头，“请原谅男爵大人的激动。依照我家乡的风俗，逃兵应该是吊死在城门口的。现在男爵大人提出这样的条件，已经很大度了。请你代为转告吧，我们知道你和那些佣兵的首领关系不错。如果可以的话，就给那个首领双倍的价钱吧。”
莱纳特愣愣地看着维克多，突然回过神来。他扭头扫视了一圈周围的那四名侍从，从他们的脸上读出了相同的意味。
嘲讽。
“我明白了。”莱纳特一扫之前哀求的模样，直起身来，“好的，男爵大人，我会转达的。我先行告退了。”
说完，扭身朝外走去。
“他发现了。”待莱纳特出门之后，维克多说。
“他早晚会发现的。”索兰特揉了揉自己的眼角，“刚才瞪眼睛的时候还真是让人怀念啊……克拉苏！”
红袍克拉苏站起来，面向索兰特。
“这次你立了一功，我会让维克多奖励你的。”索兰特说，“维克多。”
这是要把机会让给维克多。
“你想要什么？”维克多绕出书桌，走到克拉苏面前。
克拉苏抬起头，眯缝着的眼睛看着维克多的眼睛。这种无礼的注视只持续了不到三秒，然后克拉苏低下头，宛若一个谦逊的学者。
“如果可以的话。”他说，“我想要些怪物的尸体。”
维克多一愣，扭头和索兰特对视了一眼。
“哦，是这样的。”克拉苏慢里斯条地解释道，“在大图书馆的时候，我看过很多关于怪物的图鉴和资料，当然，还包括各种传说。但书本上的知识并不一定正确，所以我想亲自探寻一下那些怪物身上的秘密。这也是我为什么想要来到这里的原因。无论你们是不是承认，一位伯爵家的公子在正常情况下都不会来给人当侍从。”
这倒是事实。
“你是说，亲自探寻？”维克多皱眉问道，“也就是说……”
这个时候还没有专业的外科医生，维克多也从来没见过挥舞手术刀的白大褂。所以他思索了一会儿，把脑中的景象复述出来就是这个样子：“……像是猎人剥皮之类的？”
“更加细致。”克拉苏点头道，“我还要研究他们的内脏。”
这下大家大致了解了——猎人外加屠夫。
“行，只要我们搞到这样的尸体。”维克多点头答应了下来。这种承诺并非敷衍——那些尸体根据惯例都是切下能卖钱的部分然后就地抛弃，讲究点的就焚烧掩埋，彪悍点的就切成肉条作为储备粮食……反正不可能完整地带回来。
与此同时，他想起了迪尔给他的那本书。来到奥兰多堡之后，他一直都没有机会拿出来翻一翻，看一看。
“或许是让自己紧张起来的时候了。”维克多想。
另一边，那些贫民窟出来的帮派成员再也没有心思站岗放哨敷衍行事了。他们聚在一起，或坐或站，就好象过去在那些破败的建筑群里集合准备打架时一样。这一次，他们等待的是一个消息。
“老板来了！”有眼尖的看到莱纳特的声音，高声喊道。这个称呼在今天之前都是被禁止的，但现在，他们已经不在乎了。
“莱纳特老板。”弗莱迪从众兄弟让出的道路里迎上去，面色阴沉，“那个家伙怎么说？”
“男爵打定主意要赶你们走了。”莱纳特的脸色同样糟糕，“要么跟他去无尽森林，要么你们自己请辞。他说会补足你们一个月的佣金，然后另请强者。”
轰然一声，议论纷纷。
“安静！”弗莱迪扭头大吼一声，顿时镇住了场面。
“请辞？”他重新看着莱纳特，“或者进森林？他以为我们不敢吗？”
这话一说出口，场面再次混乱起来。
“你确定吗？弗莱迪先生？”莱纳特睁大了眼睛，“那可是无尽森林！就算今年的兽潮没有按时到来，就算森林里似乎很平静，那也是无尽森林！森金城的白银之手佣兵团已经全军覆没了，只逃回来不到十个人，你难道不知道吗？弗莱迪先生，你放心，你们的佣金我会继续给的，但要是你的人全没了，我也就没有翻身的机会了！”
“你以为你还有翻身的机会吗？”弗莱迪冷哼一声，抬手止住了身后手下们的喧哗，“先是赌场，然后是我们这些士兵，下一步会轮到谁，还要我多说吗？莱纳特先生，不是我在威胁你，那个维克多骑士如果想要你的命，只要一箭就行，而且谁也不知道究竟是谁动的手。一切都只是一场意外，明白吗？他们甚至可以说是我们这些对你有所不满的人请人动得手，你说艾诺镇上的那些蠢货会相信谁的话？”
有寒风吹过，莱纳特的汗却冒了出来。
“那，那……”莱纳特有些失神，这种黑暗中的勾当，他是不知道的，“我该怎么办？”
“不是你该怎么办，而是我该怎么办。”弗莱迪按住腰间长剑的剑柄，望向城堡的二楼，“我本来以为，这样的机会还得等很久，很久……首先，我需要你提供五十份武器与铠甲。”
莱纳特点头：“我可以从商会的仓库里提出来，预付款我来出。”
“放心，那两个家伙身上一定有很多钱。”弗莱迪拍了拍看来有些肉疼的莱纳特，继续道，“然后去告诉那个男爵，我们全都愿意参加这次行动，并且还有五十个过去的朋友也愿意帮忙。记得回来告诉我他们的表情。”
说完，见莱纳特愣愣地没有反应，于是猛拍一下：“快去，就算是为了你自己！”
“哦，好，好。”莱纳特点头答应着，匆忙去了。
“大鸟！”待莱纳特走远，弗莱迪回头招呼道，“过来。”
一个精瘦的士兵哈着腰跑过来，站到弗莱迪身旁。
“回去召集能打的弟兄们，顺便和野狼帮打声招呼。”弗莱迪低声吩咐道，“我们把地盘让给他们，现在是时候让他们回报我们了。”
这就算准备妥当了。
“啊，啊，贵族，贵族！”弗莱迪念叨着，脸色狰狞起来，“贵族就很了不起吗？贵族就可以随便杀人了吗？小弗莱迪的仇，你们以为就这么算了吗？”
一众士兵都不自觉地站远了些。这一幕场景在他们还没披上这身皮的时候就已经目睹过很多次，每一次过于冒失的人都会付出血的代价。
但这一次弗莱迪没有拿身旁的人泄愤。他抬起手，冲着城堡比了一个中指，然后吐了口唾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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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兰特和维克多的表情确实很精彩。
“他们都愿意跟随我们参战？”索兰特忍不住念叨出声，“还真是勇敢啊……”
维克多则是在惊讶中还带着些忧虑。他见莱纳特的脸上浮现笑容，于是道：“好的，我们知道了。请去转告我与男爵大人的敬佩吧，我们现在需要商量一下进军森林的细节问题。”
“啊，一定，一定。”莱纳特微笑着，脚步轻盈地走出了房门，顺手还把门给关上了。
“请原谅，男爵大人。”克拉苏站起身来，满怀歉意地鞠躬，“我没有想到他们会这么勇敢。”
“不，这不怪你。”索兰特摆摆手，带着困惑的神情，“我也没有想到他们会……”
“我觉得我知道原因了。”维克多突然说，“他们或许根本就没打算真的跟我们走。”
所有人都看向维克多。克拉苏倒是很快就反应了过来，哦了一声：“我把那个因素给忘记了！”
然后懊恼地摇头。第二个反应过来的是兰斯。也只有他这样出身半平民阶层的人才会拥有正确的思路。
“我们低估了小人物的报复欲望了。”第三个反应过来的阿尔说道，“曾经不以为意的蟑螂变成了怪物，想要吃掉我们。”
于是大家都明白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