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他,本官与左车兄弟想保下李武良公子也。”严乐贵哈哈狂笑不已,“襄城县内,能撼动本官与左车兄弟之人,大概尚未出世吧——!”
撼动你这狗官和李左车之人尚未出世?看看你等眼前是何人?!李宇真恨不得马上一刀了结了这个猖狂狗官,但他还是压住心头盛怒,端起铜爵假意饮酒,不去搭理严乐贵的狂话。不过,通过严乐贵这话,李宇终于还是印证了林伏明对自己所说的话,廷尉府退回李武良案判决状,确系李左车严乐贵从中捣鬼,买通了朝廷中人。如此说来,本次再审判决状,便有可能像上回那般再次被廷尉府退回。
看来,要使李武良这个无良恶少袅首示众,还需另想他法了。
李左车毕竟精明内敛之人,见严乐贵如此猖狂自大,连忙插上一句,“严大人此话言过其实也。左车区区商贾,岂敢与严大人并驾齐驱哉?这襄城县,当该是严大人一人之天下才是。”
“哎~你我兄弟情同手足,我的便是你的。有我严乐贵在,谁也甭想动左车兄弟一根毫毛。”严乐贵说得大义凛然,口沫飞溅。
李左车闻言,似乎真的被严乐贵的深情厚义感动了,连忙放下手中酒爵,起身朝严乐贵深深一躬,“但得大人此言,左车三生有幸矣。左车身无长物,唯余多年营商集聚下了些许财物。不错,大人说得好,我的便是你的。左车无以为报,愿以半数家资分与大人。”
李宇突然想起前世那则“你的老婆便是我的老婆”的笑话,差点笑出声来。幸好此时李左车严乐贵二人都在手足情深并未注意到李宇。
“一半家资分与本官!那是多少?二十万两黄金——”严乐贵喃喃自语,突然眼睛一亮,假惺惺地对李左车道:“这,这,本官如何消受得起?”
“区区二十万两黄金,怎能买到大人一个情义?!”李左车依然感动不已,“但能得到大人照拂,左车日后另当厚报!”
半数家资,便是二十万两黄金。那么也就是说,李左车现在公开的身家便有四十万两黄金之巨!这是一个多大的数目!李宇震惊不已,但令李宇更为震惊的,是李左车出手之大方阔绰。他为了勾结上严乐贵这条能通天的线,竟然愿将一半家资送给严乐贵!
李左车的老谋深算圆滑狡黠,李左车的巨额家资,李左车的“慷慨大方”。此外,李左车还不遗余力地勾结官府,暗中收留各地游侠,扶植黄霸天的黄门帮会……这一切摆在李宇面前,让李宇深深切切地领略了李左车的能量和手段。
但是,李左车为何要在李宇面前公开收买严乐贵?李宇想到此点,又是一惊。以李左车的老谋深算精明强干,他不可能会忽略李宇的存在。那么,李左车在李宇面前收买严乐贵,便是故意要让李宇知道的。李左车如此有恃无恐,他想干甚么?难道他真想杀人灭口不成?
不,不可能!李宇马上否定了李左车杀人灭口的想法。以李左车的为人,他不可能干出这等蠢事。
“李管事为何愣怔?”李左车突然对李宇笑问,“哈哈哈,只顾与严大人说话,冷落了李管事。来,敬李管事一爵,权当是李某向李管事赔罪了。”
“左车兄严重!在下恍忽,实乃不胜酒力矣。”李宇并不举爵,歉然拱手道。
“哦,既如此,李某便不勉强。咱们饮茶叙话。”李左车放下酒爵,朝厢房外喊了一声“撤下酒菜,上茶!”
几名侍女上来,手脚麻利地撤下酒菜,上了一壶热茶,便又退下。
严乐贵喜咝咝地坐了片刻,饮下了一碗热茶,便起身告辞:“本官公务缠身,先行一步。二位慢坐。”李左车挽留不住,只得无奈将严乐贵送走。
李宇本想也借机告辞,却被李左车盛情留下。二人重新回到厢房落座。李左车哈哈笑问:“李管事觉得严乐贵这人如何?”他竟然转脸便不再称严乐贵为严大人了,而是直呼起名。
李宇微微一楞,不知李左车为何有此一问,只得敷衍道:“左车兄方才不是说了,严大人胸襟德望举县皆知也。”
“举县皆知倒是不假。”李左车哈哈大笑,“然举县皆知者,实乃胸襟狭窄德望底下矣。”
李宇没想到李左车竟会说出这种话来,不禁莞尔。李左车接着道:“严乐贵早年或有几分名望,然时过境迁,如今的严乐贵,不过贪图富贵之徒也。这点想必李管事亦有同感?”李宇微笑点头,表示认同。
李左车话锋一转,又道:“李某听闻,李管事刚刚到任县尉府,便连破反侮案、假告案和顶罪案,真乃年轻有为也。实不相瞒,后两案,便是李某为救我那不争气的侄儿而出的下策。却不料县尉府内,竟有李管事这等才俊,一眼看破李某之策,实在令李某又恨又叹。”说罢,便爽然大笑起来。
李宇虽不知李左车葫芦里卖得甚么药,但见他说得坦诚,便也笑道:“左车兄谬赞。然左车兄今日坦诚相告,就不怕在下回头咬你一口?”
“李某所为,便是廷尉追究,亦不过交点罚金而已。再则,李某相信李管事不是那样的人。”李左车道。他饮了一口茶,接着道:“李某之所以坦诚相告,实乃不希望看到李管事将大好青春才华耗费,最终沦为如严乐贵这般庸俗之人。”
“左车兄此言,在下不解,但请左车兄明言。”李宇也端起茶碗,轻轻吹着热气,双眼却是紧盯李左车。
李左车叩案沉思有顷,道:“李管事明白人也。但既然李管事问起,也罢,李某便不妨直说。当今秦政,为政不仁严刑峻法,徭役赋税更是沉重,天下百姓民不聊生苦不堪言,如此之下,秦朝统治岂能长久?!李管事青年才俊,风华正茂,却为不施仁德之朝廷做事,为将行灭亡之朝廷做事,岂不可惜哉?!”
李左车这是在公然蛊惑李宇跟他一起反秦啊!正如萧何所言,秦政故有三弊,却亦有三利。李左车只盯着秦政之弊处看,却不言或不愿言秦政之好处,真乃居心叵测也。再者,若真为天下黎民百姓疾苦着想,便应争取扭转大秦之弊政,而非鼓吹大秦之将亡。
李宇脸色一变,便想反驳,但话到嘴边,却又强抑下去,哈哈一笑,道:“在下身无长技,为混口饭吃,只好替县尉府谋事,别无他法矣。”
“李管事此言差矣。以李管事之谋事才干,只需把准天下大势,何愁没口饭吃?将来封侯拜相亦是不在话下!”李左车道。
“封侯拜相?左车兄忒也高看在下了。”李宇闻言不禁大笑,“然左车兄之‘把准天下大势’,却要请教。”
“方今天下,虽归秦统。然秦政之弊,注定其国祚必不能久远。李某所知,前朝列国后裔,皆在暗中厉兵秣马集聚力量等待时机。秦朝灭而六国复,这,便是天下大势也!”李左车双眼闪亮,目光炯炯,整个人仿佛便要燃烧一般。“李管事若是有心,不妨来襄助李某。当然,李某绝不会亏待了李兄弟。李某但能复国,愿与兄弟同享荣华富贵,又岂是区区严乐贵今日所得可比?!”
李宇终于明白,李左车邀请自己饮酒,原来是想拉拢自己。不过,在那一刻,李宇确实被李左车对自己的坦诚赏识与热情深深感动和打动了。若非命中注定自己要与李左车做对手,李宇真想真心结交李左车这个朋友。
是啊,命中注定,一切都已是命中注定!李左车不可能放弃复辟老赵国,李宇也不可能放弃匡扶大秦江山社稷。
李宇沉默良久,终是仰天长叹一声,道:“左车兄盛情厚意,在下铭记于心。然我李宇行事,但求无愧于天地良心。”李宇顿了顿,接着道:“方才左车兄所言之天下大势,在下不敢苟同。大秦一统,止息天下纷争,奠我华夏长久文明之根基。故而大秦不能灭亡,六国不能复辟。大秦一旦灭亡,六国一旦复辟,狼烟必然又起,天下黎民百姓又何能幸福安生?!”
李左车闻言为之一息,盯着李宇愣怔良久不得言语。李宇起身拱手,“在下深感左车兄之情义,就当今日甚么都没发生过。多谢左车兄请酒,在下告辞!”(求收藏推荐,书生拜谢各位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