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何举起酒爵,迎头一口将爵中酒水饮下,狠狠地对李宇说出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来——
原本,萧何在沛县当当主吏掾,有空就找刘邦等一众兄弟喝喝小酒侃侃大山,过得好不逍遥自在。
两个月前的一日,萧何在县令府忙完公务,想起担任泗水亭亭长的老友刘邦之酒约,便往泗水亭亭署信步走去。行至半路,却见一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的中年汉子晕在路边。萧何赶紧将这中年汉子救醒,又细细询问一番。
一问之下,萧何这才知道,这名中年汉子,名叫周勃,家中有一百六十亩田地,辛勤耕作,日子过得也算殷实。
不久前,周勃家中来了一个自称是前楚国项家的人,说要收购周勃手中的田地。民以食为天,加之周勃身无长技,没有田地,以后的生计便也没了着落。因而周勃自然不愿卖田。
自称项家之人冷笑道:“你手中田地,原本就是我项家封地。如今我项家将封地收回,天经地义,你可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哼!”
“项家?前楚国的老世族项家?”李宇听到此处,“项羽”二字在脑中一闪而过,不禁连忙问道。
“还能有哪家?!”萧何又“咕咕”地饮下一爵,沉声道。
“岂有此理!如今乃是大秦朝,哪里还有他项家的封地?”李宇拍案怒道。
“壮士噤声!”萧何虽然对项家也是满心痛恨,但对项家的狠辣手段毕竟有所领教,赶紧止住暴怒的李宇。
李宇一想也是,自己现如今力量淡薄,假若真的惹来项家,只怕要“出师未捷身先死”了。于是对萧何歉然拱手道:“多谢先生提醒,在下鲁莽了。”
萧何点点头,接着道:“那项家后来又派出游侠,威胁周勃若是不将田地卖于项家,便要将周勃家中老小尽数杀死。周勃无奈,只好把田地全部卖给了项家。”
“价格如何?”李宇问。
“价格?还能跟他项家谈甚么价格!”萧何忿忿不平,但还是压低声音道:“项家的人说了,这些田地,原本就是他家的封地,如今能给你几个小钱,便是便宜你了。哎,连市价的一CD不到啊。”
“为何不上告官府?”李宇又问。
萧何从怀中取出一块竹简,递到李宇跟前,道:“你看看这个便知。”
李宇拿起竹简,定眼看去,只见上面刻着两行小字:民周勃卖田百六十亩于项氏,勃户以田主之名为佣耕。不告官、不悔约,若有事端杀身灭族!
李宇心中一紧,突然想起后山村那个叫刘友义的年青农人来。当时自己给刘里正家打工,那个刘友义也曾给过自己一块类似的卖田密契。上面刻着:民刘友义田二百亩卖于刘威,刘友义以田主之名为佣耕。不告官,不悔约,若有事端杀身灭族!这块卖田密契,因为事关重大,所以李宇一直带在身边。
于是,李宇也从怀中取出刘友义的竹简密契。萧何一看,诧异道:“壮士也有这等密契?”
“不瞒先生,这块竹简密契,乃是在下在武阳县无意中得到的。”李宇将自己如何得到密契的经过也简略地对萧何说了一遍。
萧何听罢,喟然长叹道:“旧世族强行收买封地,看来不止前楚项家啊。此风若不制止,只怕,只怕——哎~~~”
“先生所担心的,可是大秦根基不稳?”李宇见萧何吱唔不说,干脆替他说出下半句。
萧何眼睛一亮,注视李宇良久,道:“壮士也看出此中弊害无穷!”
此时恰好伙计端上酒菜,一样样地报着菜名,摆上酒案。
李宇微笑点头,举爵道:“来,在下再敬先生一爵。”待得伙计退下,李宇问道:“先生方才说到周勃被迫卖田,这和先生来到襄城县有何关系?”
萧何苦笑一声,道:“只怪萧某一时情急,有欠考虑,惹下祸根,哎~~~”
原来那周勃被项家逼迫便宜出卖家中田产之后,失去了赖以生存的生计,只好给人做丧葬吹鼓手。然而这丧葬之事,并非日日都有,故而周勃家中日渐穷困潦倒。那日周勃之所以晕倒路旁,便是因为接不到活儿,数日粒米未进,又急着赶路寻活,饿晕过去。
当日萧何听得周勃哭诉,当时便勃然大怒,带着周勃来到刘邦亭署,恰巧另一好友樊哙也在。萧何向刘邦樊哙说起周勃家中际遇,不料樊哙竟也咬牙切齿道:“我家田地也被那项家强行买了去,如今实在没法活,只好屠狗卖肉,整日混个肚儿圆都难!”
听得樊哙之言,萧何、刘邦俱都义愤填膺。萧何同时决定,暗中调查收集项家强卖田地的证据,以便将来揭发项家恶行。他原本以为,周勃被迫卖田之事,不过是一个个别现象,大秦律法明文规定,准许进行田地自由买卖。然而,如今樊哙家中也发生了同样的事,可见这事绝不那么简单。
萧何经过一番调查,结果却是令他大为吃惊。项家强买田地,竟已遍及整个楚地。单单一个泗水郡,就有八成田地被项家强行卖去!同时,萧何也收集到了大量密契作为证据。
萧何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于是,他将自己调查到的情况向沛县县令反应,希望县令能够上奏朝廷,陈述厉害。
没想到沛县县令早以被项家收买,他骗取了萧何手中的卖田密契,又将萧何扣住,暗中派人将萧何连同密契送往项家。幸得刘邦得知消息,在半途设法相救,萧何这才逃了出来,流落到襄城县。
到了襄城县,萧何举目无亲,既怕被项家的人发现自己的行踪,却又生计无着。只好在襄城县街头摆下小摊,学着好友樊哙卖起了狗肉。
“幸好先生吉人天相,逢凶化吉!”李宇听到这里,感叹一句,又骂了一句那沛县县令真不是人。这才问道:“先生辛苦收集的那些密契如今安在?”
“当时刘季他们只想着救人,哪还顾得了那些密契?”萧何不无惋惜道。(刘季是刘邦的小名。)
李宇也道了一声可惜!接着又问道:“那些密契既然都落回项家,先生手中怎会还有周勃的密契?”
“哦~壮士真乃细心之人。”萧何对李宇的追问也不以为意,呵呵一笑,接着道:“周勃这枚密契,还真是误打误撞,保留了下来。当初周勃给萧某这枚密契时,萧某随手放在怀中,并未将其与其他密契放在一起。到去找沛县县令时,县令问萧某密契放置何处,萧某便告知了家中藏放密契之所。随后县令便将萧某扣住,又自己派人前去取了那些密契,周勃的这枚密契便留了下来。”
“原本如此,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哈哈哈~”李宇揶揄笑道。
一名伙计又端上一鼎热气腾腾的铜鼎,对萧何道:“这是您老交待的炖狗肉,几位请慢用。”
李宇用长勺撩开鼎盖,一阵浓浓的香味扑鼻而来。李宇深吸一口气,陶醉道:“真香!”
萧何哈哈笑道:“要说炖狗肉,还是我那樊哙兄弟炖得最地道。”
“哦,将来若是有机会,倒要尝尝樊哙炖的狗肉,呵呵~”李宇夹起一块炖的金黄流油的肥狗肉,放在萧何跟前的盘里,这才自己夹起一块大嚼起来。
萧何看着盘中狗肉,双眼竟有些湿润,沉默有顷,道:“壮士若是不嫌弃萧某一介屠狗野夫,不如咱们也兄弟相称如何?”
“好啊!”李宇早就等着萧何这一句话了。此刻闻言,扔下吃了一半的狗肉,起身一揖到地,“萧大哥!小弟这厢有礼了。”
“哈哈哈~”萧何一扫长久积郁脸上的阴霾,爽朗大笑起来,“既是兄弟,便无须客气,来!坐着吃!”
李宇依言坐下,心中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连连举爵敬萧何。两人又说说笑笑一会儿,李宇突然想起一事,不禁问道:“方才楼下那三人,却是为何找上了萧大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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