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上是有神仙的。
当受到灾难,绝望之下,人会全身心的跪拜祈求神仙。
世上也可能没有神仙,因为仙人也是人,他们都在“求仙”。
一个求神仙,一个求成仙。
一群人被挑来挑去,被挑走的人寥寥无几,自己也是被挑选出来后带走的,而原地留下的人,老人、小孩、青年、女人,无助又绝望的看着他们离去。
如同群鸟萃集,这一群飞在天上宛若天人的人,脚下踩的是五光十色的古怪东西。阿北抬头看了看前头稳稳站在这支巨大金钗上风华绝代的女人,又慌忙收回视线,恍若惊恐,她和很多人像鹌鹑一样缩成一团,被“仙人”带着飞在天上。
他们高傲而不屑俯视,目光中似乎没有任何东西清澈如水,又似乎沉重复杂得难以理解如墨色寒潭。他们对阿北这些人来说是希望和救赎,也是高高在上难以接近和相信的恶鬼,有人敬若神明,有人畏之如虎,有人野心横生,有人痴呆心死。
阿北偷眼看过去,女人面无表情的看着前方,粉红的纱衣、飘带和黑发在轻轻浮动,像是飘在水里一样,很美很柔。不像阿北,需要用手遮住嘴才能呼吸,头上顶着乱糟糟的头发也被吹得向后扯,好像头皮也要被扯下来了一样。冷风使劲的往衣服里灌,即使紧紧抓着衣服,可后面的布料也被吹得鼓起来,像是背了一个大包。
恍若如梦,却醒不来。
惊呼声传来,阿北下意识看过去,只看到一个快速坠落的身影,空气似乎被抽空,胸口钝钝的疼。
轻笑声传来,僵硬的看过去,男人仰头而笑,清冽悠扬,然后他跳下去了。
似乎还有人跳下去?阿北不知道,她只是缩缩身子,她想活下去。
有人怕死,有人想活。
阿北盯着女人看,她不知道为什么要盯着她看,似乎这样能让她平静?或者是在期待什么?女人察觉到阿北的视线,嘴角翘了翘,阿北却通体冰寒,手抖得不成样子。
“湫荔师姐慢行。”这时一个淡蓝色衣服的漂亮女人踩着一团星云飞了过来,接着手一扬青光射来,被接住,“大师兄说后面的路程就辛苦师姐了。”
蓝衣女人后面颤颤巍巍蹲坐着一个人,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年,少年偶尔抬起眼偷偷瞧上一眼站在他前面背着他的女人,慌乱又兴奋,他的眼睛里有亮光。
“大师兄呢?”皱眉,脸拉了下来。
“刚刚碰到清平宗的人。”
“清平宗?”
“颇为狼狈,他们似乎殒落了不少师兄弟,大师兄带了些师兄去帮忙。”
原来这个长得很绝色的女人叫湫荔,阿北垂眸,暗暗记在心底。
南,草木之南,有枝任也。
北,乖也,二人相背。
山北为阴,山南为阳,故,负阴抱阳。
阿北,姓左,出生于一个不小的家族,大伯是个军人,父亲却是经了商,上面还有个姐姐。姐妹两人同日生,但不管是外貌还是性格却是不相同,阿北出生时艰难,自小体弱,便被母亲从小拘在家中娇养,姐姐则多被接到朝治城大伯家教养,姐妹俩虽聚少离多但感情非常好。
阿北曾听人说过,左家惠质有小南,徐家舟航徐远华。说的便是她姐姐淑女左南和济世之才徐桐徐远华。
未来怎样,却是阿北想的最多的,家中无子,长姐如子,父母予以重任,而阿北似乎只要吃喝玩乐即可,无需想其他。
日从东出,阿北与朋友结伴前往学院时,城中人家早早便起来作事,小儿玩耍,年少读书,年长顾家,年老安享,日复一日,年复一年,这似乎就是阿北以后的生活轨迹,含哺而熙,鼓腹而游。
只是想一想,就觉得真好。
阿北捂住脸,可这一切都像泡沫一样,风一吹,碎了,一切都没有了。
对于他们这些存活下来的人来说,既不幸又幸运,死去的人死了,活着的人在痛苦和挣扎。
那天,突然就黑了,漫天的黑沙刮过,遮天蔽日,被吃的什么也没有留下,只剩下满满一地的白骨。
每个人耳边只听到非哭非笑的声音呼啸而来,一低头身上爬满了黑色的沙子,还没有感觉到什么,就看到自己的身体瞬间变为白骨,心头却没有恐惧,一片平静的注视着自己被吃尽,好像一切负面情绪被吃掉吞掉了一样。
阿北当时感觉全身每根骨头好像被锐齿啃咬,血液被抽干了所有的东西都缩在了一块,每根筋像是被蚁虫吃尽,皮肉外翻的痛楚,让她生不如死!
这时,就是湫荔突然出现,一道光打在阿北身上,暖洋洋的,阿北昏过去了,湫荔天人的风姿,莹光中那张绝色的脸牢牢记在她的脑子里。
阿北遮住眼睛,想让自己的眼泪倒回去,可阿北的眼泪像是止不住了一样,一滴接着一滴的涌出眼眶。她的心真的很痛,疼得没法呼吸了,怎么办怎么办,只剩她一个人了,只剩她一个人了。
怀里的小动物动了动钻出来,泪汪汪的大眼看着阿北,阿北把脸埋进小狗的皮毛里。小狗是只不到一个月的大型猛犬,是父亲养的狗下的小崽子。
阿北当时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片空地上躺着,身边有很多像她一样的男男女女,那么多人,那么多人,现在只剩下这寥寥不到百人,阿北看着他们的脸,不认识,一个也不认识,不是熟悉的邻居,也不是认识的朋友,阿北想起来父母,她的父母还在家里,她必须回去,她要回家看看!
阿北向家的方向跑去,路上全是白骨,倒在路旁,远处哭声传来,站在家门口阿北腿软了,家里死气沉沉,她想,只剩自己一个人了。
推开大门,院子里大狗的骨头上小狗颤颤巍巍的趴在那,嘴里喘着粗气好像很痛苦,深蓝的眼珠水淋淋的。
阿北直愣愣的走过去,抱起小狗,却看到不远处的白骨。
两具相叠的白骨沾满了她的眼眶,眼睛干枯的像是一口枯了的泉眼,一点也不湿润,她的心突然不痛了。
一个不太像人的怪物突然从地底钻出来,眼睛是两个黑洞,硕大的鼻子动了动,朝着她扑了过来,阿北闭上眼,脑中一片空白,身体很沉重,心里却轻松了。
“轰。”的一声,阿北睁开眼,怪物倒在眼前,一点点化成灰烬。
“现在还不安全,不要乱跑。”一回头,身后有一个看不清容貌的男人站在那,身上有层层银色光环环绕。
男人把阿北拎回去就走了,阿北和一群人挤在一块,恐慌迷茫笼着着他们,沉默中有人醒着,有人陷入了疯狂,所以在他们被带离地球时,有人跳了下去,就像催化剂,很多人跟着跳了下去。
跳下去的人可能死了,也可能没死,对于“仙人”来说似乎一点也不重要,他们冷漠的看着这群凡人,不沾染不干涉,死便死了,他们只带活人。
脸上的泪痕被风吹干了,红肿的眼睛轻轻眯起,阿北身体在不停的颤抖,她不想跳,也不想死,她还要活着,她必须活着。
“进山!”湫荔的声音不大,却清晰地入了所有人的耳朵。
阿北只感觉身体猛然向下一坠,身下的大金簪向那座很飘渺的山峰冲了过去,阿北紧张的看着湫荔冲进云彩,眼前白芒一闪过,阿北感觉自己的心跳了出来。
正眼看过去,眼前的空中漂浮着一座山,山上金灿灿的三个字“九绝峰”。
再往后面看,是一个很高的山峰,山峰上是一个平平的石台,石台上十六个角上各有一个石柱散发着微弱的光,而光柱旁边坐着十六个人,每个人都盘腿而坐,闭目凝神,似有所感,十六个人睁开眼睛看上来。
“原来是湫荔师妹,许久不见,师妹进益许多。”一个男子的声音传了上来。
“虚师兄辛苦了,没想到虚师兄会来分宗守传送大阵。”湫荔落到石台上,笑盈盈的走向一个男子,顺便把一块牌子交给了男子。
“湫荔师妹不是也跑到外星域做任务了吗?”男子手中微弱的光芒闪过,牌子飞向了石台中央的凹凸处。
“虚师兄几时回山。”
“不多,三年,”
“噢,到时定给虚师兄洗尘。”
“好,时间不早了,湫荔师妹上路吧。”
“那再会!”
石台光芒大盛,阿北透过光幕看向那座漂浮的大山,隐约觉得,自己已经和以前告别,开始了新的路程,她所陌生的道路。
白光闪过,石台上什么也没有留下,十六个人继续盘腿凝神,这小小的插曲没有在他们心底留下一点痕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