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清明今日一身齐整的官服,眉头紧皱,堂上原本属于他的主位,梅妃正偏过头与坐在身边的贞妃说笑着,见二人被带进来这才停止了交谈,端正了姿态。梅妃微微笑道:“顾大人,虽说这两个奴婢犯有偷盗之罪,本应交给吏部处置,但好歹是发生在**,圣上既然将此事交与本宫,本宫少不得要越俎代庖,先管一管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奴婢,还望顾大人不要多心。”一番话看似说的有依有据的,但从顾清明到堂下在旁听的几个官员,甚至墨羽和小梅心里,都是一句不约而同的“呸!”说的还真是好听了,发生在**,墨羽和小梅都是崇文馆的丫头,什么时候崇文馆也成了**的一部分?只怕这次的事与梅妃也脱不了干系吧,墨羽心下暗忖,贞妃自己的的确确得罪过,这位梅妃娘娘,统共与她见面不过数次,就是话都没说过几句,难道是为了贞妃?当然这些话也只是心里想想,墨羽很快淡定下来,被押解的侍卫一推,便就势跪下叩头。
顾清明也是经过了大风大浪的,当下站起行礼后答道:“下官不敢,还请梅妃娘娘开审此案。”
“好!那本宫便不客气了。”梅妃满意的点点头,正要开口,忽然外面传来侍卫禀报的声音:“贺大人到!”顾清明听见来人是谁,脸上顿时露出几分喜色,而梅妃与贞妃,却是眉头一皱,贺天衣大步迈进堂***手道:“给二位娘娘请安。”这却不是他无礼,而是他的身份,实际并不下于二妃,梅妃此时也站起来,嫣然笑道:“贺大人不必多礼,来人啊,给贺大人看座。”显然是表明不希望贺天衣插手,谁料贺天衣完全没有插手的意思,很自然的坐在了顾清明一边,一副只打算看着的样子,梅妃这才放下心来,回头使了个眼色,旁边立刻走上来一个小太监,拿起惊堂木啪的一拍,梅妃待小太监退到一边,才喝问到:“堂下的两个贱婢,你们可知罪?”
她气势满满,但方才让小太监拍惊堂木这一举动,只怕足以让顾清明等人笑破肚皮了,就是现在都有几位努力在忍着笑,梅妃似乎并没察觉,依旧自顾自的说下去:“你们两个贱婢,狗胆包天了不成,居然在宫里偷东西,被发现之后竟然不知悔改,拒不认罪,如今证据确凿,本宫依律处死此二人,可有异议?”梅妃一不问话,二不呈证,空口几句话就要定罪,她一本正经的说着,顾清明却按捺不住了,他起身拱手道:“梅妃娘娘恕罪,只是下官认为,此案尚需审理,不可如此随意的定罪。”
“随意?你的意思是本宫在妨碍你们?”萧云苏眯起眼盯着顾清明,然而顾清明并不为之所动,依旧挺直脊梁,正色回话:“下官不敢,只是此案疑点甚多,仍需进一步审理,下官恳请梅妃娘娘准许下官审理此案。”
“顾清明!你!!”梅妃气的指着顾清明,却一时岔住了气,说不出话来,反而贺天衣此时笑眯眯的站起来,“二位稍安勿躁,何必如此针锋相对,依下官来看,不如下官来审理此案,必将给二位一个满意的交代,如何?”
他话一出口,顾清明一喜,当时便道:“若贺大人肯屈尊,下官毫无异义。”梅妃见顾清明已表明了态度,此时自己若是再咄咄逼人,只怕被圣上知道了反而会怪罪,也便站起身,将主位让给了贺天衣,自己与贞妃到另一边坐下,期间,还不忘狠狠的瞟了顾清明一眼。
贺天衣对此景是视若不见,他坐好后,很自然的拿起惊堂木,“啪”的一声,清脆的声响回荡在有些空旷的堂中,“堂下所跪二人,报上名来。”
贺天衣终归是身居高位,如何审案早已驾轻就熟,纵然不如顾清明一般娴熟,相比梅妃而言,却是要专业的多,他有条不紊的询问着二人的姓名,事发经过,一面让负责记录的小吏一句不落的记下来。他仔细思索了片刻,向墨羽问道:“你说你并不知这锦袋从何而来?”
墨羽此时分外平静的回答:“回大人的话,奴婢确实不知。奴婢受王爷之命出宫有要事去办,这几日都在奔波出宫令牌之事,对这锦袋实在是一无所知。”她刚说完,还不待贺天衣开口,梅妃冷笑的声音已经响起:“不知?这么大一个物件难道还会飞不成?你这奴婢真是嘴硬,居然敢搬王爷出来,看来不教训教训你你是不会说了?来人啊,用刑!”
堂下的几名官差面面相觑,但都没有动,梅妃见几个小官差都不听使唤,气的猛的一拍桌子,“好啊,连几个小小的官差都不把本宫放在眼里,你们都是想造反不成?小六,去,给本宫掌嘴!我看谁敢拦着!!”那个名唤小六的太监不敢违抗,走到墨羽跟前便要打,忽然……
“够了!”有人大声说,居然是一直跪在一边的小梅,“大人不必动刑,奴婢都招了便是。事已至此,奴婢不能再隐瞒了。”
贺天衣眼里露出一抹笑意,反而是梅妃与贞妃,似乎有些慌乱,梅妃怒骂到:“本宫的事你一个小小的奴婢也敢拦?小六,连她一起打!本事都大了是不是?!”她气的不行,贺天衣却叫住了小六,“梅妃娘娘息怒,盗窃之事事关重大,还是先审理此案,然后再处置这两个奴婢对娘娘不敬之罪,娘娘认为呢?”梅妃此时也自觉失态,只是有些话是绝对不能被说出的,她纵然仍有心想拦,贺天衣的态度已经如此明显,也只能自求多福了,她这样想着,嘴上却回答:“贺大人说的是,是本宫太急躁了,贺大人请继续。”
贺天衣点头看向小梅,“既然知道不该隐瞒,就将事实道来,如若有功,本官可以从轻发落你。”
“多谢大人。”小梅磕了一个头,墨羽与她并排跪着,完全没有看到她眼里已是一片死灰,“这锦袋,墨羽确实什么都不知道,因为这锦袋是罪女放在她的衣柜的。”此言一出,堂上众人一片哗然,小梅也不管,继续说:“自她来了崇文馆,罪女便发觉她在日益取代罪女的位子,罪女本是先生的贴身侍女,就因为她的到来,一切都改变了,罪女再也没有被先生使唤过,原本与罪女相交甚好的人,也都相继远离。”她说着说着,竟似按捺不住一样,抬高了声音,“我不服!我不服!!凭什么她一个新进宫的下等奴婢就可以得到这么多人的喜爱!我发誓我一定要报复她,一定!!!”
“所以你就导演了这场戏?”贺天衣平静的问。“是,这一切都是罪女一人做的,与墨羽无关,那锦袋也是我偷偷请宫外的绣工仿制的,趁那日她不在我偷偷进了她的屋子,将锦袋放了进去,衣柜最不易被她发觉,是个藏东西的好地方,然后我只需要等待有人搜查,去指明锦袋所在便可。”她说的头头是道,贺天衣心里虽有许多疑问,但却都不能问出,他十分肯定这奴婢背后有人指使她,那锦袋乃是宫中秘制,她一个奴婢怎么可能知道是什么模样,更别说那仿制品精细非常,秦颜的针法哪里是宫外的绣工说仿便仿的出来的。再看看梅妃与贞妃的表情由一开始的紧张到现在的缓和,他已可以确认小梅栽赃与这二妃脱不开关系,怪不得这样积极的来审案,只是他现在若是问出这问题,便是挑明他已在怀疑二妃,若是这样,以后墨羽的麻烦就大了,这不过是个小小的插曲,真正的盗窃者仍是毫无头绪,还是不要把这个小奴婢牵涉进来吧,毕竟在宫廷,活着就已不易。
想到这,他也不再追问,“小梅你可想好了,今日你所说的一切都是真的,这些话都将成为呈堂证供。”小梅重重的磕头,坚定的回答:“罪女不敢隐瞒,罪女所言字字属实,这是罪女自找的。”贺天衣点点头,宣到:“既如此,此事与盗窃案无关,乃私怨所致,先将小梅收押待本官禀报圣上后再行定罪,此事既然与墨羽无关,无罪释放。”他又转向梅妃,“梅妃娘娘,此案就此完结可好,这两个奴婢方才冲撞了娘娘,如何处置还请娘娘示下。”
梅妃此时已经情绪已经缓和,瞪了一眼小梅与墨羽,开口说到:“此案真相已明,便依贺大人之断,本宫毫无异义,至于冲撞之罪……方才也是本宫太过急躁了,这次就算了吧。”她站起来,贞妃也跟在她身后起身,“只不过,有些奴婢的礼仪实在是欠缺了些,该让秦颜好好管教管教才对,否则日后若是冲撞了圣上,那可就没这么容易就了事的。本宫也乏了,先行告退。”
贺天衣使了眼色,墨羽会意,立刻跪着转向梅妃,重重的叩了三个头,“奴婢谢梅妃娘娘开恩,娘娘千岁!”她的举动显然让梅妃很受用,“罢了,今后要多学习礼仪,知道吗?”
“谢娘娘教诲。”墨羽伏在地上直到梅妃走了之后才敢抬头,贺天衣命人解去她手脚的镣铐,“这几天你受苦了。”那天上午他对这奴婢所说的话,便是要她以身做饵,最好能从小梅嘴里套出谁才是幕后的主使,只是他也没想到小梅竟然这么倔强,宁肯自己一人承担全部罪责也不肯说出指使人是谁,或许,她也有难言之隐吧。
几天牢狱之苦,只是之前精神一直紧绷,也没觉得有多么辛苦,此时一放松,墨羽顿时觉得说不出的疲惫,贺天衣也看出了她的情况,命人将她送回了崇文馆,躺在自己柔软的床榻上,墨羽沉沉睡去之前只有一个想法——结束了,真好。
窗外鸟鸣啾啾,蜂蝶阵阵纷纷闹,梦里一片清明,十里桃花笑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