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
我坐在藤椅上，悠悠叹气。
“子衿姐姐，这已经是你今天第一百零一次叹气了，怎么了，自从花灯节你回来后就怪怪的。”
秦素小狐狸估计今天也是无聊的可以，居然会放着那些俊俏小相公不去调戏，和我一起窝在这‘桃夭阁’里数我叹了几次气。
但是……一百零一次了啊。
我为什么要叹气呢？
都怪该死的殷鉴，我哪里知道为什么啊？我只知道，自从那天花灯节回来以后，某人那天潇洒挺拔的身姿和俊美非凡的面容就一直纠缠着我，睁开眼睛的时候，是出现在我的脑海里，闭上眼睛，那更糟糕，不仅仅的脑海里，甚至连眼前都是。
结果呢？
入神—失眠—黑眼圈。
哦，我的天，多么糟糕的连锁反应。
你们说，我该怎么办？
突然想起面前的秦素是个情场老手了，于是一把抓住她。
“秦素，问你个问题。”
对方显然是没想到我会这么做，愣住了。不过人家大场面也见的多了，马上恢复了原状。
“子衿姐姐，这样拉拉扯扯的多不好？被某人看见了我可就倒霉了。”
我当做没听见，继续问我的。
“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有一天，一个人的神态样貌身姿，一颦一笑都时时刻刻的在你大脑里扰乱着你的话，那你是怎么了？”
我一边问着，一边抬起眼睛来小心翼翼的看着秦素，生怕她看出什么端倪来，而秦素只是看着我，表情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
我安慰自己，她不会听出来的，不会听出来的。
但是，我忘记了，秦素，是混迹于烟花之地，还是狐狸，我这点小心思，怎么可能瞒得过她？
她突然站起来，慢慢的靠近我，嘴角缓缓的扯起一个愉悦的弧度。
“原来子衿姐姐是相思了啊。”秦素轻轻的说:“不过身为狐族，居然还玩暗恋，子衿姐姐，听我的，喜欢的话就直接上去用手段，就凭姐姐天生风情，还不是马到成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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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暗恋……」
我感到脑中‘嘭！’的一声有什么东西爆炸了，然后电闪雷鸣，天翻地覆，斗转星移。
估计是我的样子太秀逗，秦素一下子笑了起来。
“子衿姐姐这幅模样莫非是不信我？”
“那倒不是。”我眨眨眼睛：“秦素小狐狸，你说暗恋，那什么是暗恋呢？”
说完，我脸立即红了。刚才秦素貌似还觉得暗恋是很丢脸的事情，现在我这么问她，会不会被她笑话？
“暗恋啊……”
就在我心里不停的打着小九九的时候，秦素的声音传来，沙沙的，沉沉的。
“暗恋啊，就是在你喜欢一个人的时候，整天鬼迷心窍地琢磨着他，他偶然有句话，就想着他为什么要这样说，他在说给谁听，有什么用？他偶然的一个眼神掠过，就会颤抖、欢喜、沮丧，怕他看到自己，又怕他不看自己，更怕他似看似不看的余光，轻轻地扫过来，又飘飘地带过去，仿佛全然不知，又仿佛无所不晓，觉得似乎正在被你透视，也觉得似乎正在被他忽视。”
我点头，一副受教的样子。
秦素继续说。
“终于有了一个机会，能够和他说几句话，就像荒景里碰上了丰年，日日夜夜捞着那几句话颠来倒去地想着，非要把那话里的骨髓榨干了才罢休。远远地看见他，心里就毛毛的，虚虚的，痒痒的，扎扎的，痒痒的，在猜测中既既难受，也舒服，或上天堂，或下地狱，或者就被他搁在天堂和地狱之间。”
这一点，对我来说似乎是没有。
“费尽心机地打听他所有的往事，秘密地回味他每一个动作的细节，每知道一些心里就刻下一个点，点多了就连成清晰的线，线长了就勾出轮廓分明的图，这样就比谁都清楚他的来龙去脉，山山岭岭。知道他每道坡上每棵树的模样，每棵树上每片叶子的神情。”
我也沉思。想来我总是喜欢到一些地方打听他的事，比如说到茶楼听书，算不算呢？
“爱着的时候，有时心里潮潮的，湿湿的，象饱满了水的河；有时心里空落落的，象摊晒在河床上光光的石头；有时心里又软软的，润润的，象趁着雨水长出来的柳梢有时又闷闷的，象燃了又燃不烈的柴火。一边怀疑自己，一边又审视自己；一边可怜自己，一边又安慰自己；自己看着自己的模样也不知道该把自己怎么办。”
“有时候冲动起来也想对他说，可又怕听到最恐怖的那个结果，只有不说，可分明死不了那颗鲜活的心。于是心里又气他为什么不说，又恨自己为什么没出息，老盼着人家说，又困惑自己到底用不用说，又羞恼自己没勇气对人家先说。于是就成了这样，嘴里不说，眼里不说，可每一根头发，每一个汗毛孔儿都在说着，说了个喋喋不休，水漫金山。”
秦素那是那么淡淡的声调，那么淡，那么淡，但是就是可以深入到旁听者的骨髓里，我看着她，不经意间看到了她眼里浓浓的悲伤。
我是单纯，但是不傻；我是不谙世事，但是我明智；我是不懂情为何物；但是，至少我懂得观察一个人内心的感情变化。
而秦素，那感觉不仅仅是悲伤，还很平淡，太过平淡的悲伤就是绝望。
在这时候，我知道，最适合我的，是一个旁听者的角色，只需要听，不需要动作，不需要言语，都不需要……
“但是呢？日子一天天地过去了，还是没说，多少年过去了，还是没说，那个人像一壶酒，被窖藏了，偶尔打开闻一闻，觉得满肺腑都是醇香，那全是自己一个人的独角戏，一个人的盛情啊。此时那个人知道不知道已经不重要了。这样更纯粹些，在这样的纯粹里，菜是自己，做菜的人是自己，吃菜的人还是自己，正如爱是自己，知道这爱的是自己，回忆这爱的还是自己。自己把自己一口口地品尝着，隔着时光的杯，自己就把自己醉倒了。”
“这时候，也方才明白：原来这样的爱简明，利落，干净，完全。这种爱，古典得像一座千年前的庙，晶莹得像一弯星星搭起的桥，鲜美得像春天初生的一抹鹅黄的草。”
“生气勃勃的，却让人绝望，你明白么？”
沉默了一会儿，还是没下文，我抬头看着她，惊讶的看到那漂亮的眼睛中水光一闪而过。
她哭了么？
“子衿姐姐，暗恋不好，很不好，让人充满期待，却悲伤，却绝望，到了最后说不出来，就遗憾。”
“如果可能，最好就不要接触感情。”
“美好的感情一向平平淡淡，轰轰烈烈的感情到最后只能是悲伤。”
“但是子衿姐姐，像我们这样的妖，会有平平淡淡的感情么？”
这一次我看的真切，秦素眼睛中的水光，就那么没有预兆的掉了下来，摔落一地珠碎玉溅。
不会平淡。
我自然是知道。
而时隔许多年后，我忘记了那天我是在什么时间，用什么样的方式离去的，但是我记得那天的惊鸿一瞥的泪光，记得那天悲哀无奈的面容。
却依然感觉时光源远流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