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弯新月挂在枝头，周围没有星星，在这有些凉意的初冬里，更显得格外清冷。院里一颗杨树，此刻伸展着光秃秃的枝丫，在夜色里，竟有些悲凉的气息。
“景儿。”叶璇儿轻声唤道。
在院子里，郭景抬头望月，背对着叶璇儿，所以，她看不到他的脸，但，他的背影此刻竟显得有些落寞。
“怎么了？有什么心事吗？”叶璇儿关切的问。晚饭时，他吃的很少，而且，心不在焉。
郭景回头，见一身素装的叶璇儿站在那里，六个月的身孕不显得她肥胖笨拙，反而给她增添了一份别致的柔美。移开目光，郭景轻叹，“我来了，已经四个多月了。”
“景儿，天下无不散之宴席。”叶璇儿听他这话，便知道他是在为即将到来的离别而伤感。“何况，你我总还有相见的那一天。”
郭景回头看她，见她正浅笑看着自己，月光下，那张秀美的脸美如仙人。可是，她声音里的平静微微刺痛了他的心，他急切的开口，“姐姐，我……”
“景儿。”叶璇儿打断他的话，上前一步，对视着他的目光，“你应该有你自己的理想和抱负，呆在这么一个小村里，会埋没你。你那一身本领，应去济世救人。天下之大，有很多人等着你去救治。我相信，凭你的本事，定可以名扬天下。”
郭景定定看着她，不明白她在说什么。一直以来，他以为她是超凡脱俗的，对一切身外之物，她都是不屑一顾的。她的那份淡然一直是自己所欣赏的。可是，现在她在说什么？竟然让自己去救人搏名！
“姐姐，景儿并不稀罕名扬天下，如果可以，景儿倒真希望可以和师傅一样，隐居山谷一辈子。”
“既然如此，当初你又何必离开师傅，来到这江湖之上呢？”叶璇儿反问。
“这……”郭景不知该如何作答，“不管如何，我不喜欢那些名望身份。我期望过着自由自在，无拘无束的日子。”
“我知道。”叶璇儿笑了，“可是，你也说过，医者父母心。既然你有一身好本领，自然应该拿来治病救人。名望，不是来束缚你的自由的，而是，让更多需要救治的人知道你，而来向你求医。你不是一直以救治天下人为己任吗？”
郭景无言以对。不错，他是想治病救人，可是，他从来没认真考虑过究竟要怎么做。只是觉得，碰到一个，救一个就可以了。
“这里，终究不是你的家，你早晚都要离开的，无论理由是什么。”叶璇儿走到院子中间坐下来，站太久了，她的腰会痛。“我知道你不舍得。这几个月，我们都有了感情，我也不舍得你离开啊。可是，你终究是要走的，即使今日不走，明日不走，但，你总不能在这里呆一辈子吧！”
听她这样说，郭景心里一暖。原来，她也是舍不得自己的。脸上有了些笑意，开口道，“姐姐，既然我叫你姐姐，一辈子留在这里又何妨？”
“景儿，有你这句话，姐姐已经很感动了。”叶璇儿也笑了，“只是，你终究有一天会长大，会娶妻生子，要奉养师傅。难道，他们也会和你一起留在这里吗？你觉得可能吗？”
“姐姐，你想的太长远了吧！”郭景皱眉，“什么娶妻生子，我还都没有想过呢！”
“可是，你不是已经对爱情有了美好的憧憬吗？”想起那天他的一番话，叶璇儿又笑了，“在这个小村里，你觉得你会碰到和你一起变老的那个女子吗？”
郭景沉默了一会，很认真的看着叶璇儿，“姐姐，说这么多，其实，我就想说一句话，我不想走，我可以留下吗？”
叶璇儿静静看着他，半晌没有说话。就在郭景以为她要同意了的时候，只见她轻轻的摇了摇头。
“为什么？”郭景急道。
“那你呢？又是为什么要留下？”叶璇儿不答反问。
“我，我也不知道，只是，不想离开。”郭景如实说道。只要想起要离开她，他就会很难受。已经烦心了好几天，他还是找不到答案。或许，从小没有亲人的他，真的已经把她当做了姐姐一般吧！
“那，你如何向你师傅解释？”其实，叶璇儿也是不舍得，只是，他要留下，好像没有什么理由。而且，他有一颗善良的心，一身起死回生的好本领，实在应该去造福世人。
郭景摇摇头，“不知道。”
“还是走吧。”半晌，叶璇儿开口，“至少，你要回去应你和师傅的半年之约。”
听她这样说，郭景无奈的笑了，只是，笑得好勉强，看得人心生不忍。
“只是，如果你想我们了，可以随时来看我们。”
叶璇儿的这句话，瞬间使郭景脸上的神色大变，惊讶还带着些许怀疑的问，“姐姐，你是说真的吗？我真的可以回来？”
叶璇儿点点头。如果不让他回来，第一个伤心的，恐怕就是之语吧！
不管他们结局如何，总要努力，不是吗？
“可是，古大哥怎么办？”郭景忽然又皱眉，想起一个非常严重的问题。
“他当然和你一起走！”叶璇儿有些诧异的看着他，难道他还想把那个男人留下来不成？
“可是，可是……”郭景支吾着。
“这没有商量的余地。他是一个大男人，我们两个女子能照顾他的生活起居，可是，总有不方便的时候。”叶璇儿故意把“方便”两个字咬得很重。而且，她可从来没有想过自己去照顾古乐谦。之语更不可能，她还是未出阁的女子呢。
“对对对！”郭景自然听懂了，连连点头，“虽然师傅交代过我不能带人回去，可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相信师傅会谅解我的。”
叶璇儿点点头，便没有再说话。
“景哥哥，你真的要走吗？”收拾完碗筷的之语站在门口，刚好听到郭景说的话。
自那日知道之语对自己的感情以后，郭景再面对她的时候，总是有些不自在。只得尽量避免与她单独相处，也不再和她吵嘴，言语之间也客气了许多。
“是。”郭景客气的笑着，“我在这里，也快五个月了。”
“可是，可是……”之语语气开始急切，想了半天，又开口道，“可是，你走了以后，谁来照顾姐姐呢？你给她配的药也快吃完了啊！还有，还有，如果姐姐以后生病，该去找谁给她看呢？”
说完这些，又急道，“不对，不对，姐姐不会生病的！”
又看向叶璇儿，“姐姐，我不是故意这样说的，我只是……”
看她急得快要哭的样子，叶璇儿连忙站起来，上前握住她的手，柔声道，“之语，你别急。景儿是要走，可是，他还会回来看我们的。”
“真的？”之语眼里泛着泪光看向郭景。
郭景点点头，“我还会回来的。”
之语破涕为笑，郭景也没了即将离别的烦恼，于是，三人都坐下来，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
屋内的古乐谦却是将他们的话听得一字不漏。郭景五月之期已到，要走，也是回到他师傅那里去，而且，听叶璇儿的口气，似乎也有意让他留下。可是，自己呢？
父母早已没了踪影，在不在人世都还不知道；义父虽对自己有养育之恩，可是，要杀自己的，也是他。
想了又想，天下之大，竟无自己的容身之处！
自己，到底该何去何从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