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柯感应着钟离薏遗留下来的微不可察的气息,终于在次日凌晨时分追踪到了这片神秘湖谷中。当他堪堪赶到神树下方的时候,正好看到钟离薏神态痴迷地踏上最后一级阶梯,进入那道不知通向何处的大门。
他根本来不及冲上去将其拦下,而那道神秘光门在接纳了钟离薏之后便消失得无形无踪。
钟柯忍不住烦躁起来,神树散发出的气息跟他身上的阴煞力量似乎是死对头,并且正在对抗,这种无形的碰撞搅乱着他的心神,令他一直勉力压制在脑海之中的阴冷戾气蠢蠢欲动。
他此行的任务就是护送,或者说是强行将钟离薏送回钟离世家的大本营,那座位于天州钟郡的古城——钟离城。却没想到半道上会遭遇这种离奇的变故,手无缚鸡之力的薏小姐竟然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悄无声息地溜了出去,并以更加令人感到不可思议的方式逃出了上千里,最终来到这里。
在眼看就要追到的情况下,突然出现的这棵怪树又使得钟离薏没了踪影,这让他感到十分恼火。
“哼!”
没有任何犹豫,长剑出鞘,钟柯的身影化作一道青色流光在神树的万千枝桠间急速穿梭。道道剑光如闪电一般斩落。钟柯将心中的怒意以最直接的方式发泄了出去,全然不顾他所面对的是何等事物。
“噌噌噌!”
一连串沉闷的响声在神树上下接连响起,钟柯暴起的戾气似乎已经脱离了控制,他面无表情地上下飞跃,催动体内的阴煞劲气将手中的利剑斩向挡在他面前的一切事物。
“哗啦啦!”
神树上一些较为细弱的枝条,由于无法承受这么一位四重武道强者的肆意破坏而断裂开来,一时间神树光芒黯淡,断枝残叶纷纷坠落。
与此同时,阵阵无形的波动自神树顶端激发出来,然后以不为人知的方式向远方传播而去。
此番变故惊动了正在石城帮助小河凝聚阳核的灰衣老者,惊骇之下,这位绝世强者不顾自己已经元气大损,断然离开石城,在短短几个时辰之内,奔驰数百里赶回了温泉湖谷。
清晨,灰衣老者的身影出现在温泉湖中的小岛上,待他看到散落遍地的断枝之后,那双如黑曜石般的眼睛里爆发出愤怒而狠厉的光芒。
灰衣老者在地面上正逐渐融化溃散的残枝碎叶间穿行,周身上下流转着一层淡紫色的豪芒。他缓步行至神树下方,刻意散发出一股极其凌厉的气息,使得整个温泉湖面都随之震颤起来。
神树在无穷无尽的生命之力的温养下已然恢复如初,只是树上的光芒黯淡了许多。神树下,一处露在地面的根结上,面无表情地坐着一名相貌清俊非凡的青年男子,正是钟柯。
在钟柯面前,是一处烟火正盛的火堆,他手中持着一串满是殷红血丝的肉块,正在火上炙烤。身侧的地面上,赫然是一具足有碗口粗细的奈蛇蛇尸!蛇头已经不知所踪,冰冷蛇身上豁开了几个大口,易见其死状异常凄惨,而凶手正打算食用它的血肉。
当灰衣老者进至只有不到二十丈的时候,钟柯抬起头——他感受到了这位老者的强大,眉头渐渐皱了起来,丹凤眼中瞳孔微缩,摇曳的火光照耀在他那张俊美的脸上,看上去十分妖异。
“这里是禁地!”灰衣老者声音嘶哑地说道。
“那又如何。”钟柯冷冷回道。
“闯入者,死!”
灰衣老者言简意赅,当最后的死字脱口而出之后,只见两道紫芒在他的双手中闪过,一对两尺来长的战刀凭空出现,刀锋寒光熠熠。
见此情形,钟柯的神色凝重起来。
能将兵刃收入体内并且随意召唤,那是四重中阶以上的强者方能具备的特殊能力,眼前的灰衣老者的武道修为显然要比他高得多。
他将尚未烤熟的蛇肉随手抛入火中,站起来面向灰衣老者,右手迅速探向身后的长剑,同时双膝微曲。
只是还没等钟柯拔出剑来,灰衣老者便已化作一道淡灰色的闪电虚影破空而来,转瞬之间便跨过这十余丈距离,紫色的刀芒以雷霆之势斩向他的腰间。
钟柯没想到这灰衣老者的速度竟是如此惊世骇俗,避无可避之下他只得催动功法弯曲腰身奋力向后一跃,同时调动全身劲气强行使自己的身体向地面坠去。
灰衣老者似乎早已料到钟柯会如此应对,只见紫光急转,他右手一翻倒提战刀,使刀锋急转而下改斩为刺,直逼后者心口要害,左侧刀芒十分霸道地随之跟进,狠辣无比地袭向钟柯腰间软肋,战刀上附着的劲气能量激起嗤嗤的破空声。
灰衣老者雷霆般的攻势简单明了却是不留丝毫余地,仅是须臾之间钟柯便已身陷死地。钟柯在灰衣老者身上爆发出来的强大气势的压迫下几乎动弹不得,眼看就要被锋利无比的战刀贯体而入。
就在这时,钟柯双目中猛然间闪过一丝青黑色的阴寒光芒,紧接着噼噼啪啪一阵爆鸣声响起,他浑身上下的骨骼突然发生了曲扭。伴随着这一变化,钟柯的上半身向左下方侧转过去,堪堪躲过了如雷霆万钧般刺下的利刃,而他的腰身则柔若无骨地向地面侧凹下去,形成了一个十分诡异的“弓”形,险而又险地避开了灰衣老者的左手突袭。
以此同时,钟柯右腿弯曲,将全身近半劲力凝聚于右腿,打算作出拼死一搏。
灰衣老者显然没料到钟柯不过四重初阶武者,竟能以如此诡异的方法强行扭转身体避开他这一击,心中愕然,攻势稍有延迟,然而就是这转瞬即逝的功夫,却给后者留下了可趁之机。
“喝!”
一道暴喝声响起,钟柯抓住灰衣老者不慎露出的一丝破绽,早已凝蓄于右腿的浑厚劲气瞬间爆发,右脚狠狠踹出,以极刁钻的角度击中灰衣老者胸腹之间的要害位置。
灰衣老者口中发出一声闷哼,身形顿时一滞。
钟柯借助着这一踹的反冲,使得正在下坠的身体沿着一道平直的轨迹向后倒飞出去,转眼便掠出近十丈之远。
他在空中翻了个身,拔剑在手,待双脚触及地面之后,更是将体内劲气尽数调动起来,倒提长剑,撒腿便跑。
此番交手不过电光火石的功夫,钟柯却已惊出一身冷汗,尽管不知道这位怪异的灰衣老者是何来历,但他的强悍毋庸置疑。
从散发出来的威势、疾如闪电的速度以及凌厉果决的攻势,钟柯便已判断出这灰衣老者至少是四重高阶以上的武道强者,那种居高临下的威压是无论如何也做不得假的,他甚至感觉灰衣人要比接近四重巅峰的少主钟离锋还要强大。
境界上的差距太大,刚才若不是他果断地施展秘术,并且出其不意地踹出那一脚的话,恐怕现在已经被大卸八块了。当然,他也为此付出了相当大的代价,他修行的功法传承自一位神秘强者,虽然威力惊人但阴煞气过重,一些秘术更是以自身的生命力为代价才能施展,方才的拼死一搏只怕已经耗去了大量的生机。
经过短暂的实力对比后,钟柯毅然决然地选择了跑路,虽说他的性情骄横冷酷,但是现在完全不是耍酷的时候,关键时刻保命要紧!
然而,灰衣老者不可能放任他扬长离去。
钟柯刚狂奔出二十余丈,便觉身后寒意大盛,暗道不好,随即身形向前一俯,身体向后侧转,心中默念口诀,催动功法将体内劲气和附近空间中的天地之力灌注到手中长剑上,猛地向后挥出。
“碰”的一声爆响,极坚韧的长剑断为两截!
丈许长的利爪虚影在钟柯的全力一击下寸寸溃散开来,化作无数道尖锐无比的气流四下激射,笃笃声响起,坚实的地面上竟出现了成百上千个细小的孔洞。
钟柯的上半身被震得阵阵发麻,为了抵挡一击,他体内剩余的劲气十去八九,身形更是被震飞出二十余丈,重重跌落在地面上。他身上的衣衫则已经被溃散的气流划出了无数个细小的口子,显得狼狈不堪。
钟柯的身体背部着地,在坚硬粗糙的地面上滑出数丈,只觉得眼前金星乱窜,喉头一甜咯出一口鲜血,心头十分惊骇,暗道:“果然是四重巅峰强者!”
在有些模糊的视野中,钟柯强打精神看着再次如同闪电般追袭而来的灰衣老者,不禁皱眉苦笑不已。他知道自己是无法逃脱了,于是默念起另一种秘术口诀,身上顿时泛起一层青蒙蒙的光幕,然后摇摇晃晃晃地站了起来,提起手中断剑咬牙迎战。
正当钟柯决心拼死一战的时候,灰衣老者的身形却戛然而止。
自付难逃一死的钟柯感到十分诧异,他满心疑惑而又十分警惕地看着距离自己只有不到十丈的灰衣老者,只见后者躬身曲背,浑身摇摇欲坠颤抖不止,一手以刀撑地,另一只手则将战刀收入体内,然后紧紧抓在胸口处,看上去痛苦不堪。
尽管不知道是什么原因,但钟柯知道自己已经获得一线生机,在全神戒备地后退几步之后,他迅捷转身,强行压制体内紊乱的气息,拔足狂奔,身形转眼间就无声无息地隐匿在温泉湖面上的雾气中。
待钟柯遁走之后,灰衣老者终于颓然跪倒在地,猝然喷出一大口黑紫色的脓血。
灰衣老者并没有受伤,而是旧伤复发,当年那场大战中,他胸腹之间的瀚海受创极为严重,几乎导致他武力尽废。这种足以致命的伤势几乎是无法逆转的,而他在十余年间一直在九州各地奔波劳碌,还要躲避仇家的追杀,根本没有多少机会安心静养,伤势时常发作。前段时间虽有神树的生命之力相助,也只是令伤势没有继续恶化而已。
前夜帮助小河凝聚阳核,耗去灰衣老者的小半元气,再加上不停歇地奔驰数百里回到谷中,再次耗去大量劲力,导致他最多只能发挥出四重巅峰的实力。之前一时不慎被钟柯踢中胸腹要害,尽管没有直接侵及陈伤病灶,却间接地引发了伤势。
灰衣老者面容暗淡,踉跄着回到神树正下方,盘膝调息,借助神树上散发出来的磅礴生命之力压制着撕心裂肺的伤痛。只是,这一次爆发出来的伤势,似乎要比以往任何一次都要严重得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