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阳呀,就是一个好大好大的火球,高高地挂在天上,一刻不停地发出暖洋洋的光,早晨的时候,它从东边升起,叫做‘日出’;到了傍晚呢,太阳就慢慢地从西边落下,就叫‘日落’。每个晴天的这两个时候,天边的云层上全都洒满了金色的阳光,半边天都是红彤彤的,这样的云彩在早晨就叫做‘朝霞’,傍晚的时候就叫做‘晚霞’,看着可美啦!”钟离薏双手托腮,偏着秀额作遐想状。
“蓝天……就是蓝色的天空呀,那是像蓝水晶一样的湛蓝色,可不是现在这种像死鱼的肚皮一样一成不变的灰白色——清澈的天空中漂浮着一朵朵雪白雪白的像棉花糖一样的云,无数的小鸟在云层中穿梭,就像鱼儿在水里游一样——水晶你听说过吗?就是一种透明的像冰块一样的石头,很好看的。”
“月亮呢,是一个变来变去的大玉盘,寻常的时候只有晚上才看得见,它的颜色是白色的,所有日子里它都在不停地变化着形状,月初的时候是一道弯,然后一天天长胖,等到了月中的时候就变成了一个圆圆的大饼,然后又一天天地瘦下去重新变成月初的样子……星星么,就像无数颗金光闪闪的茴香豌豆一样,在夜空中撒得到处都是……”
小河愣愣地听钟离薏声情并茂地描绘着日月星辰的样子,脑海里出现一幅幅美丽绝伦的画面,不禁痴了。他没想到深邃的天空竟然有这样美丽的过去,在女孩的生动描述下,整个世界都在他的脑海里变了个样子。
“可是,现在太阳已经不见了……”钟离薏继续说着,先前神采奕奕的表情突然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无限的落寞与伤感,“一个没有阳光的世界,该是多么的可怕呀,所有的一切给人的感觉都死气沉沉的,像世界末日就要到了一样,让人觉得没有希望,哎——”
小河正沉浸在无边无际的幻想中,突然被钟离薏那道苍凉无比的叹息声拉回到了现实,他看到眼前这个拥有某种与年龄不相称的气息的美丽女孩将下巴深埋在两膝之间,神情异常凄婉。
他的心突然揪了起来,钟离薏的神情实实在在地刺痛了他,使得他从灵魂深处升腾起一种无畏的豪情来。
小河骤然起身,昂首站得笔直,伸出右手直指苍穹,意气磅礴地大声说道:
“你不要害怕,以后我会为你把太阳找回来的!终有一天,我要亲手打破这片灰白的天空,让日月星辰重新回到人世间!我要让太阳与月亮的光芒昼夜不息地照耀着这片大地!我要带你去天边看日出日落,去云端采朝霞晚霞,让这个世界上最美丽的景色,全部出现在你的面前!”
“呵呵!”钟离薏突然笑了起来,看着小河“顶天立地”的身形,心底里流过一丝暖意,“可是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我们刚刚认识不到一天而已……”
“我……”小河一时语塞,顿时发现了自己的失态,一张脸又红成了早上八九点钟的太阳。
“你是为了我吗?”钟离薏侧仰着头,饶有兴致地看着小河,似乎很喜欢看他这种窘迫的神态,一抹绯红不经意间爬上了她的脸颊,平添一丝娇艳,“可你怎么去改变这一切,又拿什么去改变呢?世界变成现在这样已经有无数岁月,如果真的可以改变,只怕也轮不到由你我来完成。
我们太过弱小,很多看起来微不足道的危险都可能让我们身陷绝境。我好歹还有个逃命的本事,可是你除了一条性命,什么都没有——不过,我还是很开心有人愿意为我去做这些事,尽管看起来只是个美好的幻想……小河,谢谢你!”
“好了,说这么多干什么呢,”钟离薏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恢复了之前活泼开朗的摸样,站起来大模大样地在小河的肩膀上拍了一记,说道,“看来本女侠没有白收你这个小弟,好好干,大姐我不会亏待你的!”
小河本来豪气冲天不可自抑,待听了钟离薏一番话后顿时冷静下来,但那个改天换地的强烈愿望却伴随着女孩的身影一起烙在了他的心里,已然成为了他生命中的一部分。
如此一来,小河心中离开石城去闯荡天下的愿望便空前高涨起来,他愈发迫切地想要学习武艺,学习一切可以帮助他变得强大的本领,然后去寻找让这个世界丢失日月星辰的根源——找到它,打破它!
心中慷慨激昂之下,小河觉得眉心处隐隐发热,心中一丝暖流,径直贯入他的灵魂最深处,使得沉睡在寂静中的那枚极细小的金色火种逐渐壮大起来。
“糟糕!”钟离薏突然神色一变,转身往西南边望了望,皱眉道,“那个烦人的家伙又追上来了!”
“谁?”小河下意识地问道,紧接着便想起了早上见到过的那三个人,心里顿时一寒。
钟离薏跺了跺脚,眉头紧蹙地说道:“一个叫钟柯的小白脸,已经追了我好长一段时间了,真是讨厌死了!”
“他为什么要追你啊?”小河有些好奇。
“我是偷偷从家里跑出来的,那人肯定是我大哥派出来抓我回去的,我打又打不过那个牛皮糖,只好一直跑,还好我跑快,不然早被他抓回家了——那个又破又闷的地方,我可不想呆!”
钟离薏愤愤地跺了跺脚。
“我得走了,你赶紧回家吧,那个家伙脾气不好,你要小心一点。”女孩心中有些不舍,但只是恬淡地笑了笑,便跟小河告别,“再见了,小弟!”
不舍归不舍,钟离薏的动作却没有丝毫迟疑,只见她跨出一小步,便轻飘飘地向东南方“走”去,瞬息之间便掠出了数丈距离,往砵河上游飘然而去。
小河看着女孩渐行渐远的背影,大声喊道:“我还能不能再见到你!”
钟离薏回过头嫣然一笑,留下一串银铃般的声音:“有缘千里来相会,以后有机会再见啦!”
小河不禁看得呆了,两眼直愣愣地看着逐渐远去的那一抹淡红,心潮澎湃。
数息之后,小河的脸色突然变得煞白,当即拔腿便追,一边大喊道:“那里不能去啊,骸林里有半步蛇,危险——”
然而女孩的身影已经消失在远处的骸林边缘,小河的喊叫声只惊起了三五只丑陋的乌鹊,这些卑微的小东西呀呀嘶鸣着,渐渐地往远处飞去。
小河沿着河岸以最快的速度一口气追出了两里地,已接近了骸林边缘处的稀疏灌木丛。他自知无法追及早已远去钟离薏,双腿一软便跪倒在地,双手撑在地面上疯狂地喘息着,心中懊悔不已。
这时,小河突觉身后一阵冷风袭来,一道青袍身影自他身侧掠过,停在了他身前不远处,无形的冰冷威压迎面扑来,几乎将他冻成了冰雕。
小河瞬间便知道这个人是谁了,自然也知道他来这里是为了什么。他强忍着心中的恐惧,万分艰难地抬起头,眼神坚毅地看着那张英俊得不似凡人的面孔。
“又是你——你很不错!”钟柯冷冷地说道。
小河浑身冷汗淋漓,他咬着牙一字一句地说道:“我-不-会-告-诉-你-的!”
钟柯眉头一挑,满不在乎地说道:“这次不需要你开口,我想你的膝盖已经告诉我她去哪儿了,东南方,不是吗?”
小河默然不语。
“早上的时候,你骗了我,这让我觉得很不爽!”钟柯微眯着眼睛,继续冷冷地对他说道,“所以,我要给你一点教训!”
话音刚落,钟柯便迈步走上前,抬起左脚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踢在了小河的右下颚上,发出一记沉闷的声响。小河嘴里发出一声闷哼,整个身体像被人随手抛弃的包裹一样向左后方倒飞出去,在空中划过一道微曲的弧线,飘飘忽忽地掠过数十丈的距离,径直落入了砵河中。河面上哗的一声溅起一片莫大的水花,一道道昏黄波纹扩散开来,拍打着浅滩上的顽石。河面逐渐归于平静,而小河的身形却没于水面之下,久久未曾浮现。
“哼!”钟柯冷冷地哼了一声,转身往东南方追去。
……
刚离开的时候,钟离薏并未在小河面前全力施展自己的天赋神通,她不想让别人知道自己的秘密,尤其是这个爱脸红,看起来天真烂漫的少年。
进入骸林,待她确认自己不会被任何人看见之后,飞掠中的红色身影突然变得模糊起来,转眼间就消失在原地。
她在一片色彩斑驳的空间里闲庭信步地向前走着,看上去怡然自得。过了一段时间之后,钟离薏的呼吸开始逐渐加速,娇嫩的脸颊映上了一丝红晕,美玉一般的鼻尖上沁出了几颗极细小的汗珠。
这片空间看上去并不稳定,外界的森林在这里留下了大片的投影,阴寒的气息不住地涌进来,似乎是想要将她吞噬。
自从四年前那一次荒诞离奇的经历之后,钟离薏就突然拥有了这种世间独一无二的能力。对空间的掌控已经成为了她的本能,她在这个异空间中行走便如寻常人在地面上奔跑一样自然,只要心念一动,她便可以突破空间的壁障,轻而易举地跨越正常人根本无法企及的距离。
这种匪夷所思的天赋,已经成为了钟离薏面对钟柯,以及其他拥有超强感知力的高阶武者的唯一依仗。只是她对这种能力的运用还很不纯熟,支持这种天赋所需的精神与体力上的巨大消耗也使得她无法久持,每隔一段时间就必须停下来休息。
这一次,钟离薏决定不再保留,她集中起全部精神,将这项被她命名为“星空漫步”的天赋神通施展得淋漓尽致。
也不知过了多久,钟离薏渐渐地感到体力难支,精神变得疲惫不堪。她知道自己又来到了一个完全陌生的地方,身周的寒意已经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暖彻心扉的惬意。
再走过一段路之后,钟离薏就不想再往前走了,从外界渗透进来的阵阵芬芳气息令疲倦不堪的她感到心旷神怡,沉沉的睡意如暖风拂面,极为柔缓地抚慰着她的身体和心神。
空气中一阵模糊,钟离薏从只属于她的空间里走了出来,然后在夜幕下精神恍惚地看着眼前那棵高达百丈的巨树。
“这是什么地方……”钟离薏喃喃自语。
没有人回答她,巨树散发着圣洁的光华,无数流转着乳白色荧光的枝条飞快地生长着,在她的面前结成了一道长二三十丈、宽逾十丈的光辉阶梯。钟离薏顺着这道阶梯一步步向上走去,一直走进了一扇光门之中,然后在一股极为柔和的力量的托举下,悬浮于一个火红色的奇异世界里,沉沉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