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河很高兴自己现在还能站着，之前那种如同泰山临顶而毫无反抗之力的滋味实在是不好受。在面对绝对力量的压迫时，弱者便只能任人摆布，这种感觉实在是憋屈至极。
方才只要那三人之中随便有一人对小河动了杀机，只怕他现在已经是一具冷冰冰的尸体了，也许是他在他们眼中实在太渺小，这才让他们不屑于杀他。在暗自庆幸自己仍然活着的同时，小河非常厌恶这种生死受制于他人手中的感觉。而那种被人当做尘土一样彻底忽视的情形更让他感到愤怒，在这种情绪的带动下，他的灵魂深处突然闪过一道金色光芒，在脑海里留下丝丝灼热气息。
在面对重伤的奈蛇王的时候，小河尚有一丝反击的余地，然而今天他却真切地体会到了什么叫任人宰割——尽管最终没有发生什么严重的后果，但其中意味也没什么区别了。
和绝大多数男孩子一样，小河每当在街头巷尾的传说以及临街那位落魄的说书先生讲述的那些传奇故事中听到有关游侠武者的传奇故事时，懵懂的心里总会升腾起一种无法抑制的热血与豪情。然而他却想不到今日会亲身经历这种本与他相去十万八千里的事情，而且是以弱者的身份，无奈地接受命运被他人掌控的事实。
向来老实本分的小河，从来没有意识到在自己年轻的身体里一直潜藏着一颗与生俱来的不安分的心。
以往他对自己的未来并没有什么过高的打算，但是从这一刻起，他心中便燃起了一团熊熊的火焰——他渴望成为一名强者，渴望把握自己的人生。
可是，要怎么才能变强呢，他只不过是一介平民。在大天朝，庶民子弟除非参军入伍，否则是极难有机会学习武艺的。想到这里，小河不禁颓然，他现在年纪还不到成年，连官名都没起，军队是不会招纳的，而且如今前线战事惨烈，半大的孩子上了战场就连当炮灰的资格都没有。
客观的现实令小河感到很无奈，只是这一切都不是他所能改变的，然而纵使他心中有再多不平，也根本没有发泄的机会。尽管如此，一个从未有过的念头却突然闯进了他的脑海之中，并扎下了根——他想要离开石城，闯荡天下，学一身强大的本领保护自己以及他所关爱的家人。
待喘匀了气息之后，小河直起身，随手拍了拍屁股上沾着的尘土，大踏步地向前走去。虽然现实暂时无法改变，但他不能因此而懊恼颓废，在找到改变命运的方法之前，生活还是得继续。
从废墟到药坊这一段路再没有发生什么变故，整个石城都已经醒了，人们在灰白的天空下进进出出地忙碌着，为各自的生计而操劳。石城司库大人今天并没有出现在药坊中，这让小河感觉眼前比以往干净了许多，他心不在焉地看着那个新来的老药师给他带来的那些药材辨别品质，然后交给一旁的两个小吏过秤称量、登记姓名户籍，最后结算入库。
那份“药税”则是交给了城令府专门派来的那名差役，小河家缺现钱，这次的税款是用一株十年份的下品野参代替的。其实谁都知道所谓的“药税”其实是城令大人用来搜刮民脂民膏而设立的一个莫须有的名目，所征得的钱物尽数落入了城令府的私囊，但谁都不会去指出来，在这个山高皇帝远的边城里，小老百姓根本不会也不敢在城令大人头上动土。
小河上缴药坊的药材有大半是家中最后一批存货，剩下的小半才是这次从那个神秘河谷中带出来的，这株十年份的野参是老谷采回来的极少数品质最次的药材中的一株。
尽管如此，老药师还是为小河上缴的药材品质之高而感到惊讶，如果是在往年的明季，这样的品质并不稀奇，但如今气候如此恶劣，能够交出这么多品质较高的药材实在是让人诧异。
“你是谁家的孩子？”老药师好奇地问了一句。
小河一愣，回答道：“小子姓谷，我父亲名叫谷镛。”
“原来是药……谷家的后人，难怪，难怪！哎……”老药师神色微变低头连道两声难怪，叹了一口气便不再说话，挥手示意小河可以走了。
小河一阵狐疑，却没多想，转身离开，心想这老药师或许是自己的父亲或者祖父的旧相识。
回到家中之后，小河闭口不提在废墟边遭遇的那些事，只是默默地吃了早餐然后到药室里开始收拾那些药材。
那些年份品质最好的药材是要等到老谷回来后亲自炮制的，小河只负责那些品质中下的药材的初步处理——这是谷家代代相传的规矩，小河要等到十六岁成年后才能正式开始继承父亲的衣钵。
快接近中午的时候，老谷才回到家中，他从偌大的药篓里卸下一袋百十来斤重的米粮，一大包盐，一块用大蒲蕉叶包裹着的足有四五斤重的豪猪肉，以及零零散散的一些亥月里不可或缺的东西。
“婆娘，快来收拾一下！”老谷胡乱地抹了一把汗，冲着屋里叫了一声，神情颇为愉悦。
“哟！怎么买这么多粮食，哪儿来的钱啊？”谷英氏从屋里走了出来，看到那一大袋白米之后，顿时吃了一惊，一百多斤的精粮对于他们这样的人家来说确实是极为罕见的，他们往常吃的也是包谷豆子之类的杂粮。
“嘘——小声点，早上拿出去的那株老参卖了个好价钱，从今往后咱们家里不愁吃穿了，每天可以吃三顿饭，还可以吃些肉，哈哈！”老谷兴奋不已，以往家里生活拮据，除了年迈体虚的老太太谷杨氏是一日三餐之外，他们一家人一天只能吃早晚两顿饭，肉类更是想也不敢想的奢侈品。
“儿子，拿这些钱出去沽些酒来，回来的时候走得急，忘记了。”老谷看上去意气风发，他舔了舔嘴唇，咂嘴道，“啧啧，好久没喝一盅了，真想念那滋味。”
……
转眼便到了午饭时间，饭桌上摆着半盆炖肉以及几个下酒的小菜。老谷大模大样地坐在东面的主座上，自斟自酌地饮着刚沽来的烈酒，不时地从面前的小碟子里夹起一颗花生扔在嘴里嚼着。小河坐在老谷右边的位置上，眼观鼻鼻观心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个时候，谷雪端着餐盘走了过来——这丫头确实个娇俏的可人儿，她的皮肤皓如白雪，秀美的容颜如莲初绽，走动之间眼帘微垂，素色粗布裙裾下的美妙身段若隐若现，虽然看上去仍有些青涩稚嫩，却已初具倾城之姿。
谷雪从木餐盘上将两碗盛得满满当当的白米饭端到父亲和兄长的面前，便欲退行离去。天朝之中女子地位不高，平日里吃饭的时候是不允许上桌的，而只能在灶房里用餐，坐在桌上吃饭是男子的特权。
“雪儿！”老谷唤住女儿，将酒杯中的烧酒一饮而尽，“你奶奶吃过了吗？”
谷雪闻言，停下脚步颔首答道：“奶奶已经吃过了，爹爹。”
年迈的谷杨氏这些年身体虚弱，行动不便，一直是由小河的母亲服侍着在里屋的榻上用餐的。
“把你娘叫过来一起上桌吃饭吧，我有事情要说。”老谷说道。
“是，爹爹。”谷雪恭声应道，慢慢退出房门，转身往灶房走去。
不一会儿，谷英氏和谷雪母女俩各自端着碗筷，在餐桌旁按序坐定，小河也回过神来……三人屏息凝神，默不作声地看着坐在主位上的老谷，也不知这位一家之主有什么重要事情要宣布。
老谷抬头看了他们一眼，说道：“先吃饭，吃完再说。”
于是碗筷撞击声轻轻响起。这顿饭吃得很快，饭后，当母女二人开始收拾碗筷的时候，老谷又发话了。
“先放下，说正事儿！”老谷喝了不少，看起来红光满面，然而神色间却似乎有些落寞。
待两人再次坐之定后，老谷放下手中的酒杯，神情肃然地说道：“我已经五十三岁了，说起来也老了。自从太祖宗受难以来，这两百余年谷家代代单传，到我这儿已经是第九代，我谷镛快四十岁的时候才有了小河这么一个儿子，家中人丁不可谓不单薄。”
“谷家已经败落，到我这儿，祖上的医术药术已经完全失了传承，都说医药从来不分家，可现在除了用些寻常药物治治头疼脑热、跌打损伤，谷家已经完全与庶民无异了。”说着，老谷的眼圈红了起来，又倒了杯酒，一饮而尽。
“祖上的荣耀在我谷镛的手里想来是没法恢复了，所以我决定早一点将祖宗留下来的东西交给小河——他还年轻，说不准还有机会，而我呢，就盼着能够早点抱个大胖孙子。”
“等过了亥月，小河就十五了，不小了！”老谷顿了一下，接着说，“雪儿也是个大姑娘了，将来总是要嫁人的，嫁给别人家我是舍不得的——你们一个是我的亲生儿子，一个是我收养的闺女，彼此并没有血缘关系，所以我打算等到年节的时候，让你们成亲！”
（谷小河：难道我命犯桃花！读者们，投几个推荐票给我卜一卦！）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