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秋面色微微一红,却没别过脸去,只是看了她那张明媚艳丽的脸打趣道:“我们家阿桃可真是长大了.”说完,又掩嘴轻笑.
阿桃见了更是不好意思,双颊通红,”小姐,你这次大病了一场就连着性子也变了.”
她若有所思地说着.
婉秋记忆里那个林阿秋是名义上是凌国宰相沈书同的女儿,但却自小被当做丫鬟劳役,整日里都做些比丫鬟还下贱的活儿,不是去河边浣衣就是在院子里劈柴烧水,就连些三等丫鬟都比她舒坦.
那些管事的妈妈似乎都是为了故意刁难她才让她去干那些活,根本没人把她当成小姐,这个林阿秋偏偏性子懦弱至极,居然不哭不闹,只是每日里尽心尽力地侍奉母亲,从不敢懈怠一分一毫.
婉秋虽然是个梨园子弟,但受了她那个当女强人的妈妈影响,潜意识里总带着几分女权主义,最看不惯的就是那些整日里受男人气,活在男人羽翼下的小女人.
沈阿秋的情况却和这类的女人有些不同,现在她又活在别人身上,一来二去那些琐碎的记忆到让她同情起阿秋的遭遇来.那样的好女孩儿怎么能被人那么摧残?身为公主的女儿却比普通百姓家的丫头活的还要痛苦,实在是让人觉得可怜至极.
阿桃见她又是一阵沉思,和以前也没多大的区别,也就立在远处静静地看着她,却发现自家小姐和以前有所不同.
粗黑的面目中带着一层像是月光一般的光华,依旧貌不惊人,却多了几分韵味.
阿桃又哪里知道这是被称之为气质的东西,在现代婉秋是个二十五岁的成年女子,自然比这个阿秋这个十七岁的黄毛丫头要多些味道.
婉秋从自己的遐想中脱离出来,看一眼阿桃,笑问她:“阿桃,及笄是个大事,你是否想要什么礼物?”
阿桃听了立马摇头,说道:”小姐一直来待阿桃极好,阿桃断然是不会要什么礼物的.只是….”
她说着便吞吞吐吐起来,半天也没再说出一个词.
婉秋见了觉得奇怪,就问她道:“不想要礼物还犹豫什么、不要算了,我先休息去。‘婉秋作势就要站起来。
阿桃却立马摇摇头,语速极快地抢道:“小姐,我要,我要,但是,。。。”
“但是什么?”
“我想。。想上巳节去。去乱花山庄。”阿桃说着又小心翼翼地看了婉秋一眼。
跟了这六七年,对含烟的性子也知道了八九分,后者平日里根本不喜欢出门,整日呆在这楼里不是看书就是写字作画,可把她给闷坏了。
阿桃骨子里还是有辰国女子的性格,喜欢畅游天下,而不是当个在家相夫教子的小妇人。
她结结巴巴半天才把那十余字说完,婉秋却笑了起来,对着她道;‘既然如此,那我便不带你去。’
她笑的好不灿烂,阿桃原本还满怀期冀的脸顿时变成苦瓜脸,看着她眼角顿时**起来。
“为什么?”
婉秋见她那副快要梨花带雨的样子,有些无奈地摆了摆头,赶紧说道;‘好了好了,开个玩笑也不准,带你去,带你去。’
阿桃听了立即转悲为喜,满脸雀跃地对着她道;‘小姐,我都伺候你七年了,从来没见你像今天这么漂亮过。’
婉秋听了面色一沉,阿桃心想自己说错了话,正要开口求饶,婉秋却只是微微一撇嘴,哈哈笑道:“你这丫头倒是嘴甜,算了,本小姐大人有大量,不和你计较。‘
阿桃松了口气,正要开口说几句自己不小心的话,门外却忽然一个少女温婉如水的声音却响了起来:“烟姑娘,妈妈要见你,现在方便么?“
那女子的声音像是泉水一般划过人的心田,又像阳光拂过人的面颊,婉秋微微一怔,想起来这少女似乎在自己还昏迷的时候也经常出现。
她在脑海里尽量搜索了一番,却没发现任何的影子,就连这楼里的其他姑娘的名讳也知晓的不多。
想着她又是皱了皱眉,阿桃见她那个样子还以为她不想见妈妈身边的明珠,正要替她回绝,婉秋自己嘶哑的声音却对着门外喊道:“婉秋身子不便,还劳烦妈妈进来,含烟也好回话。“
那少女听了答了一声是,婉秋便听见门外的珠帘被挑起的声音,紧接着就走进来一个三十多岁的中年妇人。
见了她,婉秋面色顿时一惊,暗叹道居然有如此的美人。
她原以为桃花便是个灼灼烁烁的女子,哪儿料到这个三十多岁的妇人乍看起来居然比桃妆这个豆蔻年华的少女还要让人迷恋几分。
她穿着一件深桃红色牡丹花开富贵开胸纱衣,双臂上环着一条颜色稍浅的纱罗披帛,体态窈窕,眉眼声波,没寻常老鸨的俗气,倒是有几分妇人才有的风流韵味。
“妈妈,您来了。‘婉秋的声音透着几分恭顺,那妇人微微皱了皱眉,却快步到了软榻前,状似亲昵地拉了她的手,满脸关怀地坐在了床边的染黑鹿皮镶边杌子上。
来人面色自然,神态风韵千万,道:“烟儿,不是妈妈说你,这好端端地没事弄这些事儿来,不但大病了一场,哎。。。。”
她说着长吁短叹,婉秋顿时一头雾水。
含烟是她在这楼里的花名,也是个能歌善舞的主儿,现在为了掩人耳目,只说毁在了一个叫做黄公子的男人手里。
老鸨那一声嘘叹她也实在是不明白,不过是病了一场罢了,难道又对外人有什么小九九?
“阿桃,你先出去。”
婉秋语气忽而冰冷起来,与方才和后者嬉戏打闹的样子完全是两回事儿。
阿桃微微一怔,看了婉秋的面色一眼,见了她眼角闪过的一丝狡黠,颔首之后立即离开。
妈妈见了阿桃那副样子,秀眉微蹙,道:“这丫鬟也只有在你面前才会如此乖巧。”顿了顿,猝了一口:“泼泼辣货。”
婉秋却只是觉得好笑,道:“我疼她,她自然听话。”
她的语气很淡,却透着不可明说的意味,妈妈听了微微一愣,却立即开口说道:“你已然休息了二十日,最近也该上台了,若不然被人怀疑了也难向主上交代。”
婉秋微微点头,因为脑海里记忆还有些混乱的原因还没能完全想起阿秋的所有过往,故也只能当一天和尚撞一天钟,得过且过。
妈妈见了却又交代道:“烟儿,你今年也快到十八了,是七月初七,到时候我另有安排,你最近只要安心把倾城之舞练好就罢了,等到了时机,我自会通知你其他事宜。”
门外的丫鬟就在外间,妈妈的声音压得很低,只够含烟这个有功夫在身的人刚好听到,见她神色凝重,眉宇里甚至有几分烦闷,含烟也低声答道:“妈妈教导的是,我自然将你的事儿悉数办好。”
妈妈听了却又站起身来,看了她那副堪称丑陋的面目一眼,眸子里闪过几许怜惜:“含烟,我们都是苦命人,不管为了什么原因来到此地,我只希望你别忘记自己的目标。”
她的语气少有的铿锵,比起平日的万种风情多了几分肃然,含烟微微点头,她却又继续说道:“君子报仇十年不晚,但是没了那报仇的目的,就连活着也变成了一种奢望,人没了念想,可就什么都没了。”
越到后来,她话语里便多了越多的悲戚与伤感,含烟躺在软踏上抬眼看她,却见她眉目如常,哪里有半分的伤容?
不待她回答,妈妈却站起身来,看了她这屋子一眼,道:“我改日再让人给你重新修葺一番。”说完,转身出门。
婉秋看着她的背颈发呆,门帘处一个丫鬟打扮的白衫女子却缓缓走了进来,当真是凌波微步,衣袂翩翩。
她抬眼仔细一瞧,却见那丫鬟颜色平常,哪里有半分的姿容可言,就算有也顶多算得上清秀而已。
而在阿秋的记忆里,秦国是善出美人之地,她这副样子也就的确毫无褒奖之处了。
她正思忖间,那丫鬟却微微福身,开口说道:“烟姑娘,这有翡翠镶金簪子一对,蟠龙纹玉佩一个,上等耀光绫三匹,金丝银丝各两金,全部是妈妈赏的。”
她语气精炼,丝毫不拖泥带水,含烟见此点点头,问她:“妈妈没交代别的?”
她最后几个字拖得极长,那丫鬟微微一笑,道:“自是交代了的,妈妈说无功不受禄,姑娘自己看着办就好。”
“看着办什么?”她根本不知有何要事。
“姑娘今个儿倒是糊涂了,自然是芳菲会之事。”
“嗯。”她也不知道如何回答,就只好敷衍了一句,而后让眼皮自然地沉了下去,又轻轻掩口鼻打了一个哈欠。
那丫鬟见了赶紧说另有要事,行礼出门。
婉秋紧促双眉看着她离去的背影,脚步沉稳,墨发如缎,走起来婷婷款款,摇曳生姿,腰际纤细,分明就像是个美人,偏偏这丫鬟十五六岁的样子,面色却乏善可陈,和美貌完全没有半分可言?
难不成,也是个奸细不成?为了掩人耳目,故用了易容之术?若真的用了易容之术,为何不索性连身量也改变了去,以免惹人怀疑?
只是,那妈妈原本就是个细作,又怎会让另外的人出现在她的身边?
还是说,这丫鬟别有玄机。
还说,她想得太多,反而乱了心神?
婉秋摇摇头,终究是觉得倦意袭人,靠在那软踏上也就慢慢睡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