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厅外一个声音道:“老爷,上菜吗?”
乔玉树收回盯在我身上视线,忙道:“上!上!”
哈哈哈!我心里狂笑,原来刚才端下去是因为菜凉子要重新上一桌子新菜啊,哈哈,发了,发了!
转眼间,十几个丫环,一人捧着一个食盒出现,再一转眼,桌子上就是满满的珍馐美食了。我抄起筷子,对着面前的一盘水晶肘子便扎了过去。
筷子还没碰到肘子,一个声音在耳边响起:“美人,你最知为夫心意,知道晓月喜欢吃水晶肘,便要夹给她是吧!”
筷子在水晶肘的上方略作迟疑,还是豪不犹豫地扎了下去,靠,老娘先吃饱了再说,你们那个大小姐有那么多人伺候呢。
那声音不愠不火地继续道:“姐夫家这水晶肘却是本地一绝呢,做这肘子的师傅单做肘子,别的菜一概不管,一月便能赚……五两银子!”
我运向自己盘子的筷子一滞,随即转了方向,直接降落在了乔晓月的盘子里。筷子的主人还很谄媚地说道:“晓月,爱吃这个是不是,多吃点啊。”
那声音继续道:“美人,你最近不思饭食,为夫很是担心,你平素最爱吃青菜,来,为夫给你挟一块雪菜。”话音未落,又吩咐身边的丫环净月:“去把夫人的饭碗撤了,夫人不是早就说过了吗?她减重节食,一见米饭就恶心,你怎么不细心点……”
下面的话俺都没听清,因为俺忙着把刚吃到嘴里的一口饭噎下去,泪眼朦胧地看着那碗跟了我还不到三分钟的热腾腾的上好白米做成的饭离我而去,这一别,怕是这辈子无缘现相见了,呜呜呜,祝枝水,我恨你。
在祝枝水不停的“提携”下,终于吃完了这痛苦的一餐,我合计共吃到一块鱼(趁祝枝水同乔大小姐说话的时候飞快夹的),一小块肉(夹在青菜的叶子里没有被祝枝水发现),一口米饭(呜呜),青菜若干……
幸好乔晓月不似满月楼里的那帮贱人一般粗俗鄙陋,说起话来文诌诌的,竟有几分见识,几番对话过后,同我非常谈得来。(哼,本姑娘当年可是学校文学社的常务副社长兼多年的各类活动主持人,那文学素养,那谈吐……只要不涉及政治和历史,侃大山绝对是本姑娘的强项!)
乔大小姐分别时很时依依不舍,拉着我的衣袖反复说道:“美人舅妈一定要多多来看晓月,晓月……没有朋友……”一时说得我也心酸得紧,在这个没有网络没有电视没有PSP和手机短信的时代,一个小女孩被圈在房间里十年八年不出门不见客,得憋成啥样啊。
“月啊,你看你,刚才都没吃几口东西,会饿瘦的……”我忠实地扮演着舅妈的角色,拍拍她的手。
“舅妈!”那团白肉红了一下,“舅妈不用担心,晓月刚刚在房里吃过了才来的……”
靠,最可怜的就是老娘啦,呜呜,好饿啊!
一双手揽在了我身体的中间部位,(别想歪了,身体的中间就是“腰”啦,别问我为什么不直接说腰,不解释,你懂的。)我回头同那双深情的眸子对视着:“水哥,咱们回家吧。”余光看见乔老爷和史进二人正在做仰天状,我无视,伸手帮祝枝水整好衣衫。
乔晓月投来了无比羡慕的目光,我向她挥挥手说:“晓月啊,舅妈这五两银子花完了会来找你的。”
只觉腰上一紧,五根愤怒的手指向肉里挺进。
“啊,说错了,我说的是舅妈要……要减肥五个月,花了五两银子请的师傅还在家里等我,等我减完肥再来看你啊。”
在被祝枝水拖出花厅后,乔晓月小姐脸上的某个部位亮了一下,又一下。
及至拐进那些弯弯曲曲的小径,祝枝水方才慢下脚步,回头说了一句:都到门口候着!史进被小丫环净月拉走,走前给我留下了一抹同情。乔老爷讪讪着冲我一拱手,得到祝枝水的眼神示意后,赶紧脚底抹了油。
黑暗中,借着十五的月光,祝枝水背对着我,折扇笼在手中,眼睛望着不远处的一株梧桐,半天没说话。
“呃,水……祝……领导,你……”看他那个肃立的模样,我没敢提五两银子的茬,又不敢就这么走了。
半晌。
“你先走吧!”祝枝水轻轻挥了挥手,看来是把想说的话又憋回去了。
让我先走?那五两银子谁给?难不成让我去管乔玉树要?丫的,长得帅就可以赖帐了?我还指望着用这五两银子赎身呢。
“领导,咱们说好的……”我嚅嚅。
“哦!”祝枝水随手从袖中摸出一锭银子来,想了一想,又从另一只袖子里摸出几块碎银,递给我。
看到白花花的很子,我的眼睛不争气地在这黑暗中闪亮起来,其亮度堪比今天的月亮。
眼看银子就要到手,祝枝水又把手缩了回去,我忙上前一步想拉住那只可爱的小白手。
“舅舅,想在这园中赏月吗?”一个懒洋洋的女声自身后响起。
此刻我的姿势是飞燕投怀状,肉乎乎的手正按在祝枝水的还算厚实的胸膛上,可怜的小祝被我的体重压得一路向后倾斜。
“这就是父亲找来骗那肉球的冒牌货?”那声音里充满了好奇。
我勉强收住身形,盯着祝枝水,用口形说:“一会儿给我啊!”得到祝枝水的首肯,我忙回头看这声音的来源。
嗬,好漂亮的一个妞,在灯影幢幢中,一张锥子般的巴掌脸,骄傲地扬着的小下巴,满眼勾魂摄魄的笑意,好一个狐狸精。
“你说谁是冒牌货?”我向她逼近一步,不好意思,本人对狐媚女人素无好感。
小狐狸吓了一跳,随即不动声色地向后退了一步。“你就是那婊子养大的叫什么顾美人的肥婆喽!”
“你又是哪个洞里钻出来的骚狐狸?啧啧啧,你这身骚味就是天天洗也洗不掉吧,估计顶风都能骚上十里地。”
小狐狸气白了脸,一时竟接不上口。
祝枝水拦在我面前,看了我一眼,然后向那小狐狸说:“晓凤,这是舅舅请来的客人,不得无礼。”
小狐狸见舅舅出面,似是得了倚仗,嘴里不饶人:“哼,什么客人,鲤丫说了,你就是来骗吃骗喝骗钱的死肥婆!父亲真是老糊涂了,非要把家业交给家里那团见不得人的烂肉!还做梦让她瘦成我这样,简直是痴人说梦!为了给她减肥,花了多少银子了,结果怎么样?越减越肥!哪个好人家的公子会娶她!舅舅,你让我说完……”
祝枝水把小狐狸扛走有一会儿了,我依旧气呼呼地站在原地,死小祝,不让我出了这口恶气就把人给带走了,憋得老娘……哼,老娘一没偷二没抢三没骗,是你们贴了告示请来的,陪你们演了半天戏,连饱饭都没吃上一顿,还要受些恶骂,还有没有天理!
怀着这样的气愤,我一个人向园外走去,很久很久以后,我发现——迷路了。
此时,月正中天,没有灯火辉煌,没有探照灯扫过长空,没有夜生活的霓虹,这样的夜空,纯净而静谧。
我坐在一座倚湖而建的小亭子里,初秋的天气,有一点寒意,幸好身上还披着祝枝水给我的金丝镶红的裙裳。
四下里很是安静,除了蛙鸣虫叫没有一点声音。
我望着月亮,望着和故乡一样的星空,回想着来到这里之前的一切,眼睛不禁湿润了。
李富贵,你丫在干什么,为什么不来救我?
细碎的脚步声响起,回眸时,祝枝水已站在身后。
“古人不见今时月,今月曾经照古人。”他轻轻吟诵。
“古人今人若流水,共看明月皆如此。”我接道。这两句诗还真是应了我的景。
“顾姑娘,我觉得,你不像你!”
“我不是我,我是谁?我不是我,谁是我?”茫然。
“刚才衙门里的师爷来过,他向我说了你……若是依前日,你便是你,只是今日,你却不像你。”祝枝水也坐下,眼睛同我一起望着月。
“有什么关系么?”苦笑。自从来到了这个身体,我发现自己先前那些鄙陋的性格竟有放大之迹象,恐怕是受了这具身体的影响。想一想顾美人也真是可怜,生在妓院长在妓院,从小就被人欺负,没人疼没人爱,若不自己强势一些,恐怕早被人吃干抹净骨头都不吐。所幸因她体形……壮硕,不必被逼接客,竟也算因祸得福。念及此,我不禁长叹一声,真是人生失意无南北。
“你知道吗?晓月也是五岁那年才开始胖起来的。”祝枝水喃喃。
等下,也是?也是是什么意思?
祝枝水不理会我问询的眼神,继续说:“先前晓月虽然比普通孩子要胖一些,却并不像市井传闻中那样食量惊人。她是个聪明、敏感、纤弱的孩子,谁也不敢在她面前提起她的娘亲……”
我强忍住问她娘亲的欲望,假装漠不关心地看着月亮。
“晓月……她很可怜。你……愿意帮帮她吗?”祝枝水收回视线,看着我。
“咳,我自身都难保,哪有能力帮别人。”
“她很喜欢你,你常来陪她说说话,看得出来,你……腹中很有些才华。”
靠,老娘可是正经大学中文系的高才生,论才华的话,你们这些老化石可没得比。当然,别跟我提历史政治啥乱糟的……话说回来,到这个世界足有五天了,我居然都没弄清这是个什么朝代,也没弄清这是个啥地界。呜呜呜,这帮没文化的古代人,问啥都说不清楚……
祝枝水不知我在胡思乱想,以为我在考虑他的提议。
“顾小姐,我帮你赎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