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年我十七岁。父亲常年在国外工作,某天回来发现母亲有了情人,两人大闹分居。为了我的抚养权问题起了争执,一直没有离成婚。然后有一天,一个父亲很多年前的外遇对象找上门,并声称还有一个十几岁的孩子,并拿出了亲子鉴定。两人终于离婚,母亲和她的情人很快再婚,父亲独自去了国外。
我拒绝了母亲,独自住在了家里的在Y城的度假别墅里。没什么不一样。他们的婚姻早就不存在了,我很清楚。他们给我的钱足够我生活,甚至挥霍。白日上课,晚上在朋友的酒吧里带乐队唱歌,和从前的生活一样。
是的,没什么不一样。从一开始就是这样,只要全盘接受就好了。那两人一开始就不在乎自己,自己也不用去在乎他们。不去在乎那些事情,就没有什么可以伤害自己。就是这样。然后生活没有什么改变,还是独自一个人。很平静。是真的,只想平静着。生活在自己的世界里幻想平静。如果没有人来打扰就好了。如果可以不面对现实就好了。我就这样在这种种平稳的日子,虚假着,没有方向着,沉默着,无奈着,痛苦着……
但是每每深夜里,心里面叫嚣着,翻腾着的那些不甘痛苦无力的情绪是什么呢?自己在那虚假的平静里不知何时已经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了。
然后有一天,我依旧在酒吧里喝酒,打发乐队开唱前的半个小时。酒吧一角有几个小混混围着一个女孩嬉闹,这是常有的事,但是那个女孩看起来只有十四岁的样子。这么小,她是怎么进来的?我很好奇。她披着一头快及小腿微弯的长发,雪白的长裙,与这酒吧格格不入。她却神态安然,目光流转,好像在找什么人。小混混们见她不理他们,更加来劲,开始调戏她。我有些看不下去,放下酒杯,走了过去。刚想开口阻止,她却抬头,二话不说,就是一阵利落生猛的拳打脚踢。我懵了,结果也被她打了。
小混混们吓的全跑了,我坐在地上,目瞪口呆的看着她不屑的拍拍手,“小样,都活腻味了啊!”下巴太痛,我忙抱住。她看看我,很无辜的眨着大眼,“难道我打错人了?”我看到她无辜的样子,一口气没回上来,差点厥过去,哪有女生无比生猛的打翻了几个大男生,把过路的也给打了,末了,还一脸无辜?
她弄明白真是搞错了,一脸的不好意思,连连道歉。大概是没见过这么强悍的小女生,我突然想逗逗她,说:““我马上要上台唱歌,你把我打成这样,我怎么上台?”我抱怨了一大通,她蓦然抬头,“我帮你上台唱歌!”
完全出乎我预料的回答,我都有点不知该怎么反应,抬眼打量了她一番,她直接开口唱了起来……
Tallis’Canon。文艺复兴卡农。
世界霎时一片安静。耳边响起教堂圣洁的钟声,无数鸽子在扇动翅膀,仿佛置身在一片白色的光芒中,心在飞翔飞翔……
我捂住悸动的心,只能傻傻的站在那里,这个声音轻灵得简直如同天籁。太过震撼和惊喜,连她说了些什么我都完全没有注意,拖着她走到舞台上,命令她继续唱,然后她再次出乎我的预料,居然在略微僵硬的唱过TakeThat–Patience后,来了首MichaelJackson的《BillieJean》,在漫天的尖叫和掌声中,还跳起了机械舞……
就这样,我和宁如昔认识了。那个春末,我被年幼的她深深震撼了,心跳了,于是孽缘就开始了。
我们渐渐熟悉起来,成为了朋友。
她和我完全不一样。高兴了就放肆的笑,难过了就大声的哭,喜欢了就抱住不放手,谁让她不痛快了就狠狠的揍,一想到什么就立马去做。以一种勇敢姿态不在乎旁人目光的恣意妄为的她。自己决定自己的一切,自己选择自己的生活,清清楚楚知道自己活着的生活方式,就是她。
就像是光明对黑暗中的人是种致命的诱惑但还是渴望一样,迷恋上了,她好像全身都放着光芒,指引了自己的方向,打破自己那伪装的平静……
她的家庭也是很混乱,可是她却一点也没有感觉哪里不对。很多时候,她总是伤痕累累,很多次把她带回家给她上药,我终于忍不住问她,“你为什么不还手,为什么不告诉原来的妈妈宁茹呢?”她却睁大清澈的眼睛说,“她是生我的妈妈呀,怎么能还手呢?”
我以为她只是很单纯,但是在看到她和宁茹一起的笑容,我才明白,她其实只是很渴望亲情。只要有一点希望,就绝对不会放手的强烈的渴望着。可是总有一天,她会明白的吧,她现在的母亲其实根本就不爱她。我没有办法把虚假打破,只好和她一样,假装那就是真实。
但是,真实是没有办法假装。终于在那一天,真实以那样残忍的方式揭露在了她的面前……
那一天,我看见倒在血泊中的她的时候,还以为她死了。把她抱在怀里,才发现她是那么的瘦弱轻巧,好像随时都会消失不见似地。
她是那么的单纯,我不明白命运为什么要那么对待她,那么残忍的对待她。明明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为什么她可以去承担那一切,我一点都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