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夕畅饮,几多惆怅,不过泪涟涟。
杯酒下肚,沐小道双眼朦胧,似乎又看到了那个大眼睛的女孩,红红的脸,脑后两把乌溜溜的马尾。
“子墨,你醒啦!还记得我是谁吗?我是归妹呀!你还记得吗?”
“鬼…桂…归…圭…没…美…魅…妹…”一串奇怪的发音。
“呜呜,婶婶…婶婶…子墨不记得我了,他不会说话了……”
……
蓝的天,绿的草,白色的小狗在绕着蝴蝶跑。
“子墨,这儿漂亮吗?这翠云峰的后山可真美呀,不过不能在往前走了,前面就是禁地,咱们就在这儿吧!”小女孩停下轮椅,高兴的笑着,朝霞滑过她的脸颊,灿烂美好。
“来,我扶你,试着走走看,一定行的,一定能走得稳的。”
“呀!摔疼了吗?呵呵!没事没事,这儿的草挺厚的,咱们加油,加油,一定能走好的。记得你以前跑得很快的,我怎么也追不上你。来,咱们再来!”
……
“站起来呀!你别四肢着地在地上爬呀,像那小狗一样!”
小女孩一指那追蝴蝶的小白狗,小狗闻听人声,回头瞅了两人一眼,接着呲牙裂嘴的抓蝴蝶去了。
“看我的,得这样走,得直起身子!”小女孩挺直腰,一步一步走着做示范,那粉嫩的脸一丝不苟,坚决而又不弃。
“对了,对了,你身子再直一点,这样,看我的,挺直腰,呵呵!对了对了,走……”
……
“我就知道你能行的,还不谢谢我?”小女孩灿烂的笑着,失色了阳光,失色了草木。突然一个有些古怪的声音响起,“谢……谢…谢!”
……
一宵宿醉,一觉醒来,慕容坎头痛欲裂。
“喝杯酒吧!会好受一些的!”
沐小道喝得不多,是以早就醒了,此刻给他倒了一小盅,递了过去。慕容坎一愣,喝了一宿,此时看见酒,连喉咙都有些发麻,可看他神色认真,不似作假,于是伸手接过,一饮而尽。果然,只一会功夫,他精神就健旺了些,头也没那么疼了。
“昨晚有些失礼,到叫小道见笑了!”他讪讪说。
沐小道摇头道:“已经给你准备了水,快些去洗漱吧,一会儿有事相商!”
慕容坎微有些诧异,梳洗已毕,回到正厅,沐小道已然端了些梅干,又重新温上了酒,道:“慕容大哥请坐!”
慕容坎点点头,迷惑道:“小道请讲。”
沐小道‘嗯’了一声,说道:“听你讲,你深入南岭一则为了避祸。二则是找寻一个叫沐子墨的人,实现对你师父的承诺,把一物交给此人。可对?”
慕容坎点头道:“是。”
沐小道说:“你师尊叫乾天纲,是不是?”
“是的!”慕容坎点头。
“最后问你一个问题。”沐小道郑重道,“你师尊是否另有他名?可是叫沐子羽?”慕容坎呼吸一窒,惊道:“你如何知道?莫非……莫非你就是沐子墨?”
沐小道点点头,道:“不错,我就是沐子墨。”
慕容坎怔了半晌,忽然想起师父曾说过,他的弟弟有一个灰色的袋子,当下看了看他的身上,顿时恍然,俯身拜倒道:“弟子愚昧,不知师叔在此,请受弟子一拜。数日来多有唐突,望师叔……”
沐小道上前相扶道:“切勿多礼,快快请起。”慕容坎不饶,跪倒在地。
沐小道笑道:“大哥收你为徒,传你武功,那是你们两个人的事,你我之间不必如此,我依旧叫你慕容大哥,你还是喊我小道就可以了。”
慕容坎依旧不起。
沐小道有些无奈道:“早知如此我就不说了,你这么大个人,拜我这么一小不点。要给滢滢看到了,还不知将你说成什么样儿!”
慕容坎动容,所谓‘人的脸,树的皮’。确实,此种情况你与一个蛮不讲理的小女孩也说不清楚,当下站起身,道:“慕容大哥这种称呼是不能再用了,师叔以后唤我‘小坎’便是!”
沐小道微微一笑,不置可否,良久方叹道:“算起来,大哥离开南岭也近五十年了,不知他近来身体可好?怎么也不回来看看,娘还一直等着他回来呢!”
慕容坎赧然道:“说来惭愧,我也近二十年没有见过师尊了,不知他近况如何!”
沐小道惊疑道:“怎会这样?”
慕容坎叹道:“师尊来去无踪,我与他也缘浅得很呐!而且这二十年来,师父再没现身中州过,我也不知道他在哪里!”
沐小道动容道:“你是不是说……大哥失踪了?”
慕容坎摇头道:“以师父神通,当不至于失踪,只是这二十年来,中州确实没有师父一点踪迹。”
沐小道点了点头,本来想兴冲冲告诉娘亲的好消息,顿时凉了下来,道:“那你是如何识得大哥的,详详细细告诉我,我已经太久、太久没有见到他了!”
慕容坎点点头,当下缓缓说道:
“事情得从二十年前说起,那年我六岁……我记得那年的冬天,雪下得很大、很大!
“我百无聊赖,于是自己偷偷跑到慕容府后山玩耍,恰好碰到一只似猫似狗,浑身雪白的小兽,心中喜欢,一路追了出去,结果……
“走着走着就迷了路,在山中转了一天一夜,饥寒交迫,晕倒山中,醒来时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石洞里。
“石洞阴冷,篝火却烧得很旺,一个白衣人正在篝火边用功。他面白无须,样貌清朗俊秀,只有二十来岁的样子,只是面容微微缺少血色,这就是师父了。”他嘴角带着笑,似乎也掉进了那段回忆。
“师父当时受了伤,身体有些虚弱,但精神还算可以,双眸精亮有神,好似两点寒星。他见我醒了,就招呼我,把身旁烤好的獐腿给我。我当时饿坏了,将它吃得一干二净。
“后来他问我,叫什么名字,为什么一个人在山间乱跑?我告诉他我叫慕容坎,是因为追逐一只雪白的小猫咪才迷路的。他微微一笑,骂了声‘淘气’,我当时以为他说的是我,有点难为情。”
他脸上泛起一个温馨的笑容。
“不想白影一闪,日前我一直在追的那只小猫咪,不知从什么地方窜了出来。他告诉我说,这不是小猫咪,它叫做‘天灵药兽’。灵智很高,本领也很大,通人性、能懂人言。但最不能容忍别人喊他‘小猫咪’,刚刚一定是我犯了他的禁忌,所以捉弄我,否则以他的遁速,我连影子都不可能看见。
“我自然惊奇万分,一时忘了回家,后来还是师父提了出来。他说我跑出来一天了,一定把父母吓坏了,当夜就要送我回去。”
他说到这里,一声苦笑。
“可师父的伤很重,刚站起身,就露出一付痛苦的表情,无奈之下,只好作罢。
“冬天的夜真的很冷、很冷,我一个人缩在角落,瑟瑟发抖。那种冷,透入骨髓。可我做梦了,梦中我舒服的躺在炕上,旁边有好吃的,还有母亲。可现实转醒,只有冰冷的岩石。我哭了,哭得很伤心。
“师父听见了,有些艰难的站起身,抱着我到了火边,抚摸着我的头,安慰我,他的胸怀好暖和,我不哭了。静静躺在他怀里,记得他和我说了很多很多事。
“他说他有个弟弟,走的时候也只比我大一些。有个母亲,很慈祥。他生长的地方是一个叫翠云的地方,那儿与世隔绝,常年云雾缭绕,有交错纵横的天路。朦胧中,我还问过他什么叫做天路?是干什么的?他说天路是翠云弟子世代构建,用来采药寻宝的捷径。”
说到这儿,他笑了,“这些事情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了,可是现下说起来,才发现他竟是这般深刻的藏在我的记忆里,难怪刚踏上天路的时候有那种奇怪的熟悉感觉!”
他感慨了一句,接着说:
“就这样,在迷迷糊糊中我睡着了,睡得很熟……”他笑叹着,有些凄婉,“也许我是个天生没有安全感的孩子吧!从小睡眠就不怎么好。不是整夜不眠,就是午夜梦中惊醒,可从来没有一次是父母在身边的。那晚,我真的睡得很沉很沉,很安心!
“第二天师父伤势有所好转,送我回家。本想我一日一夜不归家,家中定然到处找我,搅得鸡犬不宁了,可没想到……”他脸色有些难看。“他们竟然连我走丢了一日一夜都不知道!”
他凄然道:“你能想象吗?整个中州浩土,势力最大的两大世家之一,慕容世家二公子失踪了一日一夜,竟然没有人发觉!?”
“师父也有些意外,特别当知道了我是慕容文臣的二儿子,知道我身份的显贵。可看到的这一切,他也觉得不可思议。
“后来师父在后山养伤,我经常去看他,给他带吃的。他看我乖巧,就把‘追宝’,也就是那只‘天灵药兽’送给了我。还传我‘习坎诀’和‘风影诀’让我好好练习,告诉我只要练成了,将来就不会再有人注意不到我。
“可是啊!世事难料!我终究没有得到自己想要的,反到让大哥感到威胁,惹来了杀生之祸。”
他有些无奈。
“师父还说,如果将来有空的话,让我带着‘追宝’去南岭,代他看看他的弟弟和妈妈,还让我将一个碧绿的玉匣交还给他的弟弟,以为他也许再也见不到他们了。他说这话的时候颇有些失落。他虽把‘追宝’留给了我,但我看得出,他很不舍。
“三个月以后,他伤势痊愈,飘然而去。在这期间,他一直眉头紧锁,似有什么心事,时常对着一支玉横发呆,似乎在苦苦思寻着什么。我知道,他心里一定压着什么事。
“我曾问过他,那是什么,他摇摇头,半晌方悠悠道:‘姑且把它叫做九纹玉横吧!’后来就什么也没说了。临走前我曾问他,要去哪儿?他说,他要去‘天之涯’,我问他‘天之涯’在哪儿?他只是笑笑,说‘等你将来长大了,也许就知道了’,可是…呵呵…我现在长大了,可依旧不知道。”
一口气说完,心中压抑顿除,他长长吁了口气。
沐小道沉吟道:“九纹玉横?天之涯?那么你知道是谁伤了他吗?”
慕容坎摇头道:“以师父的能耐,我实在想不出中州谁人能伤他,除非…”他一顿道:“除非是马含章,中州‘双圣’之一,和师父齐名的‘地母’。”
沐小道疑惑道:“‘地母’?可知道什么来历?难道在这之前你没有问过大哥,是谁伤他的吗?
慕容坎摇头道:“自然问过,可师父什么也没说,只是摇头苦笑。
“至于地母,他和师父一样,其实也是一个迷,有人说,她来自‘北断仙山’有人说她来自‘东海三屿’,甚至还有人说她根本不是人,是‘登天阁’派下的仙使。凡此种种,除了她自己,又有谁知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