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穿着驼黄色衣衫的年轻公子走了进来,眉眼有几分像贾珠,但比贾珠要硬朗一些。凤姐站起来,笑吟吟地迎了上去,对贾琏说道:“你回来啦。这里有封信,是珠哥哥给你的。”说着,把信交给了贾琏。
贾琏接了信,笑道:“哦?他给我什么写什么信?”一边说着,一边在炕沿上坐了,撕开信封,取出里面的信。鸳鸯刚巧站在贾琏的身边,瞥了一眼,只见信上用小楷清清楚楚地写着:“明日你若再不来,我便死给你看。”著名的地方写着一个女子的名字:琪婉。
贾琏忽然抬头,盯着鸳鸯看着。鸳鸯心里一紧,莫非他知道她在偷看。贾琏盯着鸳鸯看了一会儿,然后转过头去对凤姐说道:“这个丫鬟我怎么从来都没有见过?”凤姐在贾琏的对面坐了,笑道:“你不是说你们府上的姑娘个个知书达理的么。她是我今天调过来的。想让她教我识字。”贾琏笑着把信折起来,说道:“一个小丫鬟能识多少字?改天我给你请个先生吧。”凤姐笑道:“不用了。请先生来,还有诸多不便。我又不是要考状元,只是想稍些认得几个字便好了。”贾琏把信藏进衣袖中,说道:“那也好。”凤姐俯过身子来,问道:“信上都写着什么?”贾琏笑了笑,说道:“不过是珠哥哥的几个狐朋狗友,故作风雅,写信邀我赴宴罢了。”凤姐点了点头,又问道:“你今日去哪里了?一整天都不见你的人影。”贾琏说道:“我去老爷那里了,帮他做了一日的事。”
鸳鸯在一旁听了,心生疑惑,既然贾琏是去了贾政那里,为何贾珠还要跑到凤姐的院子里来找贾琏呢?凤姐吩咐摆上饭来,又对贾琏说道:“明日是回门的日子,咱们得早点起床。”贾琏沉着脸,似乎在想着什么,听到凤姐的这句话,便说道:“明日我有要紧的事要办,恐怕无法陪你回娘家了。”凤姐说道:“那怎么可以,这是规矩。你有什么要紧的事呢?”贾琏赔笑道:“我又何尝不想与你一同回门,只是这事实在是太重要。事关我的功名前途,不得不去。你一个妇道人家,与你说了,你也不懂。”凤姐面露为难的神色,说道:“可是……我娘家的亲戚会怎么看我们呀……回门就这么一次,你那点子事真这么要紧?我不管,明日你必须陪我回娘家。”贾琏走到凤姐的身边坐了,搂住凤姐的肩膀,笑道:“好,好,好,我陪你回娘家。”凤姐羞红了脸,推开贾琏,啐道:“正经一点。让下面的人看了,像什么样。”
晚饭摆上来,贾琏和凤姐坐了,鸳鸯和其他几个丫鬟在一旁伺候。凤姐夹了一筷菜,问贾琏道:“那个大太太,她的娘家是做什么的?”贾琏把口中的饭咽了下去,说道:“这我倒并不是很清楚,只是听说她娘家日子过得艰难,时常要她接济。”凤姐听了,便笑道:“果真如此。今日早晨我去给她请安,回来的时候正巧我娘家给我送了几箱子东西来。不知她怎么听到了,巴巴地跑来我房里。后来,我娘家又送来几箱子,她那眼珠子仿佛要掉下来一般。就算她娘家穷吧,现在当了大太太,也该见过些世面了,怎么还这般不上台面。”贾琏道:“她就是这么一个人,如今年纪也有了,定是改不了以前的习性。”凤姐道:“我瞧她那副样子,心里梗得难受,便说送她几箱子。我是好意,可她却不领情,还把我说了一顿。”贾琏道:“你管她呢。我也不大喜欢她。”
用过饭,贾琏和凤姐往里间去了。鸳鸯和丰儿等小丫鬟收拾碗筷。鸳鸯心里有疑惑,那个叫琪婉的人究竟是谁?用那么直白的语言给贾琏写了这么一封信,可见他们的关系不一般。虽然心里有疑惑,但鸳鸯什么都没有说,明哲保身,处身事外,这才能远离是非。
翌日,凤姐回门。凤姐独坐一辆马车,贾琏在一旁骑着马随着。后面的两辆马车分别坐着平儿和福儿,以及凡儿和诗儿。鸳鸯和丰儿坐了一辆,另有几个老婆子坐在马车外面。一行人排场极大,费了好半天才来的王府的门前。
王府门口有好多小厮和丫鬟门等候,将凤姐等人迎了进去。过了好几道门,绕了好几个弯,来的一个院子前。凤姐之兄王仁迎上来,笑着对贾琏和凤姐说道:“你们可算来了。大家都等着呢。”凤姐一面往里走,一面笑道:“才几日不见而已,这么劳师动众的,我心里也过意不去。”王仁笑道:“哟,做了人家的媳妇倒也学规矩了不少,也懂得讲客套话了。”说着,又拍了拍贾琏的肩道:“我这个妹妹从小就充当男孩来养,脾气乖张,极不懂事。姑爷你可要多让着她一些。”
来到正房前,几个丫鬟笑吟吟地跑上来,拥着凤姐进了屋。王仁和贾琏跟在凤姐的身后走进去。鸳鸯和丰儿等小丫鬟在屋外等候。站在冬日的阳光下,听到屋里传出的说笑声,鸳鸯甚为想念自己的家人。
过了一会儿,贾琏从屋里出来。丰儿走上前去问道:“二爷要去哪里?”贾琏摆了摆手道:“你们不用跟来,就在这里等着。我去去便来。”说罢急匆匆地走了。
到了吃午饭的时候,贾琏还没有回来。饭菜都已经摆下,王家的人都入座了,单等一个贾琏。凤姐坐不住,走到外面来,踏着门槛,一脸地不开心。踢了门槛几脚,唤道:“丰儿,你去前门看看,琏二爷怎么还没有来。”丰儿应了,正要去,便见贾琏满头大汗地赶来了。
“你去哪里了?”凤姐走上前去,气呼呼地说道,“让这么多人等你一个,你也好意思?”贾琏道:“都怪兴儿,拿一堆事来烦我。想推都推不掉。”凤姐道:“什么事这么重要?”贾琏笑道:“不过是一些琐事而已。我们快进去吧,别让他们久等了。”
主子们在屋里吃饭,鸳鸯只得在外面等候。她的肚子咕咕地叫着,早已经饿了。心里埋怨着那些主子们吃饭太慢,又祈祷着自己能快点吃到饭。眼看着丫鬟们从屋里撤下碗,就要轮到自己去吃饭了,却见兴儿跑了来,一脸惊恐地在门外喊着贾琏。
贾琏打起帘子走了出来,沉着喝道:“大呼小叫地做什么?真是越来越没有规矩了。”凤姐等王府的人也跟在贾琏的身后走出来。凤姐的母亲笑道:“姑爷别生气,在这里就等于是在自己家一样。”凤姐问兴儿道:“发生什么事了?这么一惊一乍的。”
兴儿瞥了贾琏一眼,使了使眼色,并不说话。凤姐见兴儿不回答,便生气地喝道:“我问你话呢,你听见没有?若不如实告诉我,小心我剥了你的皮。”兴儿又抬头看贾琏。贾琏摆了摆手道:“你有什么事就说吧。”兴儿道:“琪婉跳河自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