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中那个一年四季最为安静孤寂的偏僻院落之中,杨一凡平日休息的简陋卧室之中,杨一凡瘦小的身躯藏在被褥之中,双目紧闭,额头上冒出细细的汗珠,小脸一片惨白,就如本就贫血的人反而流失太多鲜血之后一样,显得虚弱无比。
一名灰袍老者正坐在床边给他把脉,过了许久,这老者便从腰间摸出一个帆布袋子然后对身旁从小就服侍杨一凡的婢女道:“将灯拿来!”
那婢女也就十六七岁,颇有姿色,穿着碧绿色衣裳,听得灰袍老者的吩咐,忙应诺一声,将油灯拿来递给老者。只见那老者从帆布袋子里摸出八根纤细修长的银针,双手十指并拢,八根银针同时伸向那油灯灯焰之中,那原本面积不大的油灯灯焰不知为何竟呼地一声暴涨开来,变大了十数倍,就如一个碗口大的火焰在跳动着,显得有些诡异。
这院落陋室之中本就安静,此刻又是夜间,突然发生这样的事情本就极为吓人,但那婢女却只是眨了眨眼睛,依然面色不变的在一旁静静伺候着,仿佛对那油灯灯焰突然变大的现象早已见怪不怪了。
灰袍老者将八根银针在火焰上烤过之后,手法非常利落的将之尽数插-入杨一凡头顶以及胸口多处穴位上,忙完之后,老者缓缓起身,向婢女道:“比往常延长半个时辰再拔针。”
“是!”
那婢女忙应诺一声,将那灰袍老者送出小院之后,道了声先生慢走,便又匆匆返回杨一凡的卧室,静静的坐在床边,一双透彻明亮的眸子看着满脸苍白且眉宇间带着痛苦神色的杨一凡,也没说话,但过了一会儿,却是重重的叹息一声,轻声自语起来:“从小就不讨他们喜欢的,今个儿又与他们一起,竟被打成了这般模样,这不是自己去找罪受么!”
杨宁辅下午回来听过杨一凡等人的事情之后,便叫自家儿子带了杨文清和杨泗去见面,问明了缘由,却也叫他两人去逍遥侯府道歉去了,随后他便是连晚饭也没吃,一个人来到书房,再也没出去过,而他身为杨家的老祖宗,儿孙儿媳满堂,却也没人敢在这个时候去打扰他。
“愫华啊,你留给为父一个天大的难题啊!”
不知过了多久,杨宁辅重重的叹息一声,手里拿着的是一本《放逐之国》,然而那翻开的书页里面,却夹着一页血书。
“老爷,洛先生来了。”
外面传来婢女的声音,杨宁辅收拾心情,将那本《放逐之国》合上,放好之后,亲自起身去开门,门外,正是那名刚刚从杨一凡那边过来的灰袍老者。
灰袍老者面容枯槁,下巴上留着黑色山羊胡须,整个人脸上没有半点神色,那张脸就如鬼脸一般,若是晚上第一次看见,胆子小的只怕会吓丢了魂魄,相比杨宁辅而言,他似乎要年轻一些,但杨宁辅见了他之后却很尊敬的叫了声洛大哥。
被叫洛大哥的灰袍老者名叫洛无求,在整个东洲大陆,认识他的人不多,但能认识他的人,绝非等闲之辈,他这个人就如同他的名字一样,一生无求,但认识他的人很少没人求他的,因为他还有个别名,叫洛神医!
“又在怀念愫华那丫头?”洛无求看了杨宁辅一眼,无论杨宁辅掩饰的如何好,都无法逃出洛无求那双眼睛。
杨宁辅苦笑一声,叹道:“这天下,也唯有洛大哥最了解我的心思了。”
两人坐下后,杨宁辅眼神有些复杂的望着洛无求,最终还是忍不住开口问道:“他的情况,严重吗?”
洛无求摇了摇头,道:“没有性命之忧,不过与五年前相比,他的身体有了很大的变化。”
杨宁辅闻言,似是暗中松了口气,继而又凝眉道:“有了很大的变化?”双眼盯着洛无求,眼神变得复杂起来,沉声道:“洛大哥是指,以他的身子状况,会……”
洛无求摆手道:“不,他现在的身体状况与我五年前看见时相差实在太大了,五年前他第二次发病,我便断言他活不过十五岁,这五年来,我奔走大陆各地,亦无法寻找到炎晶,不能配出修补他魂胎的主要药材,但这次回来,他的身体却让我大吃一惊啊!”
杨宁辅面色一变,神色有些激动,伸向茶杯的手都有些颤抖起来,沉声问道:“这么说,一凡他……”
洛无求忙摆手打断了杨宁辅的话,摇头道:“没有你想的那么糟糕,相反,他的身子,虽然还很虚弱,看上去比一般人的身子脆弱瘦小得多,但事实上,他那残破的魂胎似乎隐隐有一股力量在维持着,这样的事情,洛某还是初次遇上!”
杨宁辅眼中闪过一抹惊色,惊声道:“你是说,一凡这孩子不会有事了?”
洛无求点了点头,道:“暂时还无法知晓,还得观察一段日子,不过我刚刚给他检查身体的时候却发现他体内有一股微弱却极其诡异的力量,这些年来,你给他找了武修老实,传授他武修功法了?”
杨宁辅闻言一脸错愕,忙摇头道:“没有,他从小体弱多病,我也曾想过找武师教他学武,好强健体魄,但他的身子体质根本无法修炼武道,稍微多做点锻炼,便会气喘。”
洛无求闻言眉头微蹙,点了点头,道:“我也很奇怪,那孩子体内的微弱力量似乎不是武道所修出来的真气,反而是一种来自人体自身的潜能力量,可这种力量他又是怎么得来的呢?”
杨宁辅见洛无求自言自语,他心中对杨一凡还是非常关心,忙问道:“那这种力量对他是有益还是有害?”
洛无求回过神来,摇头道:“你不用担心,我刚刚说过,这种力量对他来说只有好处没有坏吃,只是何种力量是如何产生的呢?”
杨宁辅听杨一凡体内的那股力量只有好处没有坏处,心中的担心又放了下来,见洛无求眉宇间带着疑惑,他忙道:“洛大哥,等一凡那孩子醒了,你问问他就知道这股力量是怎么回事了。”
洛无求点点头,放下心中疑虑,道:“也只能如此了。”说着,他抬头看着杨宁辅道:“杨老弟,这大云王朝的皇帝,听说最近身体不怎么好,而几位皇子之间的斗争也渐渐搬上了台面,听说你最近的日子也过的很不安宁啊。”
杨宁辅闻言脸上露出深深的无奈与苦涩,摇头道:“历朝历代,这种事情都是无法避免的,杨某只想为百姓做点事情,不想卷入这是非漩涡之中,可是身在朝中,很多事情又是身不由己,身不由己啊!”
洛无求一双深沉的眸子看着杨宁辅,过了半晌,叹息道:“杨老弟,能放得开就放下吧,远离朝堂是非之地,才是明哲保身的最好办法。”
杨宁辅也跟着一声叹息,沉吟了片刻,摇头道:“圣上对我有恩,如今国家正是危难之时,杨某又岂能离他而去,更何况,杨家世代为官,总不能在我这一代绝了,洛兄的好意,杨某心领了。”
洛无求看着杨宁辅脸上的坚定神色,最终只能无奈的叹息一声,将严重的担忧隐藏,沉吟了一会儿,道:“这样吧,我也正好没事,便住在一凡那个院子里,也好看看他的病情发展。”
杨宁辅闻言面色大喜,忙起身拱手道:“洛大哥能留在府上,杨某平日里也就多了个说话的人,一凡的事,就有劳洛大哥费心了!”
洛无求点了点头,两人也没再客套,谈了一会儿,就听外面传来婢女焦急的声音:“老爷,洛神医,大事不好了,一凡表少爷发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