奥斯顿公爵骑着马在雪地上慢悠悠地走着，不时有黑色的枯枝因承受不住积雪的重量掉下来，带起一阵扑簌声。
十年了，他想，那天也像现在这样下着雪，所有树木上都被一层白雪覆盖着，所有的河流都结冰了，人们必须凿开厚厚的冰面才能取到水，或者是直接把冰块倒进锅里，煮上几小时。到处都可以看到被冻死的人或者牲畜。
公爵骑着马，身后跟着几百人在雪地上行走，凛冽的寒风带来一丝血腥气，不祥的阴霾盘旋在空中挥之不去。
“这是一支不败的王师，没有什么能阻挡住我们的脚步，死亡不可以，恐惧更加不可以，”公爵在心里念叨着，“鲜血铺就荣耀之路，杀戮是前进的唯一方法。”
狂风依旧呼啸，即使是严寒也不能让他身后几百名士兵却步，他们步伐整齐地前进着，在前面有一个小村庄，那里可以为他们提供足够的补给，这些淳朴善良的人们啊，对于为国征战的士兵总是毫不吝惜的，比起那些只知道汲汲营营的商人还有贵族，他们才是这些士兵真正值得牺牲的人。
一个斥候急急忙忙地跑到公爵大人跟前，打断了他的思索，“死了！”年轻的斥候脸上布满了恐慌，“村民们都死了，魔鬼降临到他们中间，把他们都杀了！”
“这可不是一个好玩笑，年轻人。”公爵大人脸上出现了一丝浅笑，有时候这些质朴的农人总爱和他们开玩笑，等到他们着急万分地赶到时，迎接他们的只有一个盛大的欢迎宴会。他们敬重他，奥斯顿公爵，王国的守护者。
“这不是一个玩笑，大人。”斥候从腰上解下一个布袋，从里面掏出一些零碎的东西：人的手指、耳朵、手臂、内脏……
“希望你说的都不是真的。”公爵皱着眉头，看着头顶的阴云，空气里飘荡着的血腥味引来了鸦群。这些被诅咒的生灵，即使在这么寒冷的天气也不能阻止它们歌唱死亡。
年轻的斥候在前面引路，寒风哀嚎着卷起大旗，逃向远方。狭窄的小路上几百人的队伍悄无声息地前进，距离小村越近，血腥味也越浓，公爵大人的脸色越来越难看。
一具尸体被吊在村口一棵树上，树身上满是烈火烧过的痕迹。公爵骑着马，慢慢走到尸体下方。几只乌鸦站在尸体的头上，有一下没一下地啄着腐肉，看到有人过来只是尖锐地朝他们叫了几声，接着继续啄食，一个士兵用弓箭结束了一只乌鸦的生命，剩下的迅速飞向天空，凶狠地嘶叫着，眷恋着不肯离去。死尸面目狰狞，泛白的瞳孔恶狠狠地瞪着下面的人。
“进去！”奥斯顿公爵骑着马当先跑了进去。村里的景象更让人心寒，白色的雪落在黑色的土地上，扭曲的尸体被摆成一个圆形，圆形中央坐着一个赤身裸体的少女，她低着头，一根从地底冒出来的尖刺把她牢牢钉在那里。
这看起来就像是有人在进行一项禁忌的献祭，奥斯顿的脸上更加铁青了，他回头看了一眼有些畏缩的军官，情绪更加低落。
“现在，原地扎营，同时派出五十个士兵彻底搜索这个村庄！我要知道这里究竟发生了什么！”奥斯顿咆哮着下达了命令，不知道为什么，一种名为恐慌的情绪居然蔓延上他的胸口，现在，他只想找到一个火堆，好好地冷静一下。
夜幕很快就降临了，村民们的尸体都被集中到一起，准备在找出真相后就地焚毁。随军的一声捂着鼻子，仔细地检查着每一具尸体，然而让他们失望的是，他们并没有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
奥斯顿烦躁地走来走去，看着垂头丧气一无所得的属下，再想想之前的怯弱，他拿起长剑，所有的勇气一下子都回来了。他昂着头，挺着胸，步履坚定地走出营区。他的剑为他找到勇气，现在，他要为他的士兵找到荣耀。
这时，一个士兵急匆匆地跑了过来，“大人，在那里，我们发现了一个祭坛！那里还有活人！”
“祭坛？”奥斯顿眼睛微微一眯，“很好，马上带我过去！”
空灵的歌声在空中飘荡，乳白色的月光映射在血腥的祭坛上，一个穿着白色衣服的小女孩坐在祭坛上，被一个死去的女人抱在怀里，她的眼睛，被一条白色的丝巾蒙住。她唱着歌，丝毫不知外面发生了什么，喑哑的歌声给夜色增添了几分诡异。
奥斯顿提着剑慢慢走了过去，他掰开死尸的双手，把小女孩抱了起来。在那一瞬间，他仿佛看到了那个他曾经疼惜的女儿，可是现在，她已经是王后了。
“你是谁？”小女孩停止唱歌，虚弱地问道。
“我是来救你的。”公爵阻挡住了小女孩要扯下丝巾的动作，“不要乱动，这里有很多可怕的东西。”
“骗人，他们都死了。”小女孩哭了起来，“妈妈死了，我想再看她一眼……她以为这样我什么都不知道了，可是我还是看到了……女巫杀了所有的人，她把我和妈妈绑在祭坛上，想把我们烧死，她杀了妈妈，我杀了她。”
奥斯顿停了下来，把小女孩放在地上，“小孩子说谎可是很不好的。”他严肃地说。
“我也是一个女巫，”小女孩伸出小手，一团白色的火焰在她的手心里跳动，“就像老人们说的故事那样。当妈妈蒙上我的眼睛时，我的灵魂还是看到了一切……或者是我疯了，那些都是幻象。”
“你没有疯。”公爵取下她的丝巾，一双美丽的棕色要眼睛噙着泪水，安静地看着他，“你叫什么？”
“维多利亚，”小女孩说，“他们都说这是公主的名字，像我们这样的人是不配拥有的。”
“这个世上根本就没有什么配不配，只有得到得不到。”奥斯顿牵着她的手，“这是一个好名字，不过我没听过有哪一个公主是叫这个名字的，这听起来倒像是神明的名字。”
第二天，他们当着维多利亚的面把她母亲还有村民的尸体一起焚毁，埋葬在村子里面，从此，奥斯顿公爵身边多了一个小侍女。
奥斯顿公爵的思绪从回忆里抽出来，骑着马慢慢地回去。他已经开始老了，白发已经在他的两鬓出现，他感到越来越累，总有一天他会连剑都拿不动，只能躺在床上苟延残喘。
国王的信件被他再一次拿出来阅读，他的女婿，要他回到王都，国王需要他的威信和智慧好好压制那些大臣。可是，他渴望的终究还是驰骋沙场的快感，况且那些大臣里面有多少人恨他入骨。
雪，已经停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