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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7章 血色

元妃惊得声音都变了调子,晃了晃他,“怎么办?”

允冲随即一跃而起,三五下穿了衣裳,一句话也未说便撵了出去。出了洞口,却不见了她的影子。他沿着石子小径出来,边走边四处打量,最后站定在溪边,整个人沉默如同石雕,可心里委实焦急地快要喷出火来。

晚风袭来,吹开他的衣襟,他这才发现,自己出来的急,竟连衣带都未系。他系了衣带,一路信步乱走,夜幕四起,这个鬼地方此刻哪里还有半点人声。方才的情形,回想起来真是狼狈至极,若是一场梦就好了。

他举目四望,只觉得这春夜怎么忽然就闷热起来,整个苍穹沉沉地下压,压得人喘不上气。额上不断地附上细密的汗珠,拭去了又冒出来,他烦躁地擦来擦去,脚步亦越发紊乱焦急。

转过两山之间的一座飞桥,摘星阁漆黑的巨影倏地就挡在眼前,那几乎耸入云霄的塔尖看起来如此遥远,以繁星为衬,更显得整座楼阁如同拨地参天的神灵。

他全身莫名地一凛,但只凝神片刻,忽然低声冷笑,“我就不相信,你还能逃到天边去。”

夜晚的摘星阁凉森森的,他沿着层层的阶梯上去,脚步压得极轻,只能略闻衣摆窸窣,却似是已经很响了。

至顶楼,只觉月芒星辉从几扇大窗子交错着斜铺进来,竟豁然亮敞。只是这光未生半分暖意,如同有美玉冷冷藏于其中,晕出满室清凉。

风过处,夹带起一丝幽香扑面而来,他望过去,她果然就躲在角落里,一双乌闪闪的眸子直直地望着他,满是怖色。

他没有说话,默默地朝着她走去。

她却猛然站起身来朝楼梯口奔去。谁想还未逃出几步就被他一把扯拽了回去,她惊呼出声,那一瞬间,仿佛落入万丈深渊。

他狠狠地勒住她的咽喉,脸孔及唇齿离她很近,眸光阴冷地盯着她,“再喊一声,我此刻就能叫你死。”

那声音略显沙哑,却是沉沉的,恍若潜藏于黑暗深处的凶煞,正发出即将苏醒的梦呓。

她恐怖至极,不再出声,只空睁着一双眸子直直地凝望着他,那眸中如水的波纹,恍若就要因极度的凝缩而碎裂。

他终于有些心软,抑或是终于放心她不会再发出声音。竟然放缓了语气,脸色也不似方才,“你别出声,不许喊,我不会害你。”

她脸上的惶恐之色未减,却也没再挣扎,只是静静地盯着他。

他能感觉到她在抖,她的整个身子都在他的怀里颤抖,娇弱而轻柔,直把他的心漾出一圈一圈的水纹来,似乎一切都要变得柔软了。

她像是瘦瘦一丛花影,风一吹,她就会从他的怀里飘离走,顺势飘落下这摘星阁高高的几近天宇的窗子,变成暮春乱红中的一点。

楼梯间远远地响起脚步声,听起来隐隐约约,恍若从地下几千尺的地方升腾上来。踩得人心头一阵慌乱。

那木阶原本的悦耳之声,此刻却吱吱呀呀地发出似要破碎的呻吟,仿佛再施一点力,这一切就会在他面前崩塌,飞扬的满天都是,最后摔落在地上,大片大片的废墟。

他眉宇凝结,手却并未放松。他垂下脸在她耳边低语,语气柔和了不少,“你想不想大将军?”

她的心头如同刀割,手不自禁地攥紧了衣裙。

“我知道你想他,”他说,“只要你不出声,我明日就送你出宫,我送你回大将军府去。”

窗口的风越发猖獗起来,直把他说的话都吹乱了,也使她的头发和裙摆交错在一起,翻扬不止,起伏不定。

楼梯间慌乱的脚步已经连带着一个人影一同闯了进来,喘息声呼呼哧哧夹在夜风里。

他转过脸看向来人。

元妃这才回过神来,说道:“我猜她不会回去,才寻到这里来。”

允冲道:“你去东宫,传张坚带马车过来。”

元妃只慌乱点了点头,复又转身下楼。

他拖拽着她来到窗边,腾出一只手指向很远的一个地方,“穿过东市,就是大将军府,就在那个位置,我有一回见你一个人在山上哭,我就知道你想他。”

她顺着他指给她的方向望过去,只见层层宫墙,沉沉殿宇,以及弥漫至尽头的星星闪闪的宫灯。倒是他的手,映在月色下,横陈在眼前是如此清晰的轮廓。她看着他的手,修长如玉,那么美,却叫她想起了蛇,浸满了毒汁。

她感到窒息,想要挣脱他勒在喉间的力度,谁想他手指稍一使力,几乎叫她背过气去。

他凑近她的脸低声道:“再等一会儿,我就带你去东宫,你别出声,我不会害你。明日,我送你回他身边。好不好。”

回将军府,回到他身边去……恍恍惚惚的,她像是迷失在危险而甜蜜的梦境里。

“昭儿。”他轻轻地叫她,“我不骗你,明日一定送你回去。只要你别出声。”

她抬起脸,直直地望向他,沉默了好久,终于如同下了一场平生最大的赌注般点了点头。她眼睛越发明澈,恍若秋日里最明澈的深潭,竟映出他水样的倒影。他看着她的眼泪就那样被晚风斜斜地吹落,静静的,无声而寂寥。

这样的姑娘,叫他怎么骗她。

他的手,不自禁地在袖中颤了一下。

……

东宫内殿里。香气氤氲,灯火朦胧,却再感觉不到外面的气息。她蜷缩在那张宽大的铜椅上,眼睛死死盯着房间的一隅出神。

不记得过了多久,门忽然就开了,她依旧默默地坐着,也忘了站起身来,下人另置了一张椅在她的面前。

他坐下来,半晌才问:“你怎么会跑到那个地方,谁叫你去的。”

她摇摇头,“没有人叫我去,我是捉那只猫,才闯进去的。”

“什么?”他一怔。

“我在追一只猫,我的锁在它脖子上。”

他猛然间想起来今日在她房里的事,不由皱了眉,半晌不说话,只觉得一股恼火直往头上涌。

“殿下什么时候送我出去?”她忽然问道。

他抬眼看向她,淡笑起来,“你说个时辰我听听。”

她心底一寒,怔怔地说:“我不知道。”

他复又沉默,手中把玩着一枚玉佩,许久才悠悠怅怅地舒了口气,转头冲门边站着的黄门说:“去。”

那黄门闻言便出去了,片刻之后进来,手中多了个填漆的盘子,盘中稳稳地托着一只青铜爵。

他略扬了扬下颌,那盘子便被置于几案上。

“明日你就出宫了,把这酒喝了,是我给你的饯行。”他说。

那爵中的酒水,被烛火映着,漾出一圈一圈细细的五彩琉璃。莫名地就叫她想起第一次去将军府时,陆靖勋将一只觞放在她的面前,他说她要是喝了,他就会赎她出来。那是他的生辰宴,灯烛缭乱,人影纷杂。酒水最终被她倒在了地上,氤氲起一片琼州的花香和凄凉……

可是这样的记忆,怎么此刻竟会在心间蒙上如此浓重的毒。恍若一切都被浸泡在毒汁里,一切都在破碎,模糊,永远的消失不见。

“不,”她失魂似的摇了摇头,脚步不自禁地朝后退,“我不喝。”

“你怎么了?”他问,神色那样安然。

“我不喝,”她唇齿磕绊,声音都在抖,“殿下,我谁也不会说的。”

“你不会说什么?”他问。

这话却将她问住,她直直地望着他,却一个字也不敢再说。

“你以为我会害你?”他问,顿了顿又道,“你放心,你毕竟是元妃娘娘的甥女,我怎么会害你,这不过是我给你的饯行酒。”

他说着便端起来,朝着她走来。

“我不喝。”她忽然直着嗓子叫出这么一声,踉跄后退的身子碰翻了一只杌子。

他停下脚步看了看她,转首沉声喝道:“来人。”

话音落,已进来两个黄门。

他将手中的青铜爵递给其中一个,“去。”

这二人显然已是轻车熟路的行家,接了酒便几步上前将她带倒了,她未及挣脱,手脚已被踩按住,下颌处被一只铁爪般的手强行扳开。

清凉的酒水,越过唇齿,顺着咽喉流淌进去,她的眸光亦穿过了眼前的黑暗,紧紧地盯着他,凛凛的一道一道。他默默地和她对望,冰冷而漠然,只是袖口,已被手掌中的冷汗浸湿了。

酒水灌尽,那两个黄门方才放开了她。

他依旧站在她面前,俯视着她,仿佛看着一个正被屠戮的白鹤。

她不再逃,似乎知道都已经晚了。她出奇的安静,像是在等,等着接下来的最后的折磨。

然而预料中的死亡并没有来,只是她的喉咙,忽然间像是着了火,像是有汩汩的热浆上下的流窜,亦或是千刀万刃在割,成群的虫蚁在啃噬。

她喊叫不出,声喉像是被滚烫的浓浆封住。只有双手,拼了命的撕扯着自己的衣裳。

他看见她领口的纱绸已被扯裂,白皙的颈项上道道的血印。

“将军,将军……”几声哑哑的低呼窜出她的喉咙,像是荒原上秋草的呜咽。她竟然还能喊出话来,她在喊他,这将是她在这世上最后的声音了。

她在这剧痛折磨中,模糊看见他朝着她走来,她明明看见是他,可是近了却变成了太子。她本能的一掌挥过去,指甲在他的脸上划出四道腥红血印。

他一把攥住她又将挥过来的手,死死地抱住她,使她动弹不得,他在她耳边轻声劝慰,“再忍一忍,就过去了。你别再喊他了,他听不见,他不能来救你了。”

这声音,像是来自天上,来自洒落在摘星阁窗外的繁星间,璀璨又朦胧,艳美而绝望,她睁大了双眼,似乎又一次看见他的生辰宴,他们的初见时,觥筹交错,美人裙摆,英雄畅怀。他对自己说,把这酒喝了,我赎你出来。

昭儿,把这酒喝了,我就赎你出来……

我赎你出来……

一圈一圈,是记忆的涟漪,此刻,在这剧痛中,怎么就这般清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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