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敢在墙头久留，忙敛了声息翩然跃下。在落地的一刹那，有一只大手托住了我，熟悉的声音在耳旁响起：“从来没有在正常的情况下遇到你！”
听到这个略带着戏谑的声音，我只觉得无比安心。好像每一次，他都在我最狼狈的时候出现，然后我就能得到救赎。我借着他的力站稳，竟然有了雨后天晴的错觉，回头轻声笑道：“是啊，又在这种时候遇到你！”远远的灯火朦胧，我们站立的墙下一片漆黑，他看不见我的神色，所以不会知道我笑得有多安心，这么多天的提心吊胆都在这一刻轻轻地放下来。其实我也很讶异，我居然还笑得出来。
我们不再多说，迅速离开，这里不是说话的地方。摸黑跑出好长一段路，我觉得暂时安全了，才稍稍慢下来。叶舟轻噗哧笑出声来，“没想到你还跑得挺快，我小看你了！”
虽然看不到，我还是循着他的声音侧头看去，轻笑道：“我别的都不擅长，就跑路最在行了。“真是谢谢你，你又救了我一次。以后你有什么需要，我一定会尽力而为，虽然如今的我，可能什么忙都帮不上。”
说到最后一句，我的声音不由得低落下来，轻轻地一阵叹息。现在的我，其貌不扬，而且等天一亮，他们就会发现我逃走，我就会是个被四处追捕的逃犯，哪有什么能力帮他什么忙，能不拖累他，已经是不错了。说起来，我们相识至今，总是我在麻烦他，却从未为他做过什么。我真是个没用的人，从出生到现在，从没做过什么有用的事情，甚至把自己陷入了如此悲哀无助的境地。
片刻的沉默，周遭一点声音都没有，安静得连他的呼吸的粗浅我都一清二楚，然后我听到他说：“那倒也不是，我还真有个忙得让你帮。不过我们还是先找个安全的地方，你得告诉我到底发生了什么。”
“嗯。”我点点头，叶舟轻于我，几番救命之恩，这样一个人，我打心底愿意去相信。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本来也应该告诉他的，既然他提起，我自然没有拒绝的道理。我们连夜赶路，总算在天亮之前到了城门。灯火昏黄，守城的侍卫昏昏欲睡，我们对视一眼，点点头，同时纵身而起，轻飘飘地在城墙顶上一点，落在城门外数丈开外的地方，远远地听到一个侍卫睡意迷蒙地说道：“刚才是什么东西飞过去了？”
另一个侍卫打着哈欠道：“你见鬼了吧，哪有什么东西？天还早，再打个盹儿吧！”
我和叶舟轻相视一笑，又往南奔出六七里地，天空已经微微泛白，正巧前面有个凉亭，我们商量后决定就在那里歇息片刻。
叶舟轻背着弓箭斜坐在凉亭的栏杆上，我也靠着旁边的柱子坐着，听他问道：“现在可以告诉我发生什么事了吗？上次和你回去，你们还情深爱笃，怎么才半个月，就听到他要娶傅初灼了？”
这件事情，从我从林恒阳嘴里听说那刻起，就在我心底绽裂成伤，不可磨灭。在此之前，我也无数次想过我离开，傅初灼陪着他，我们各归各位，这是最好的结局。可是事情发生之后才知道，当时的天真，如今的伤痛。我远远望着来时的方向，却是一片迷蒙，什么也看不清。我与他的那些过往，好像也看不清了，唯一清楚的，不过是心头的血肉模糊。
我不由自主地看向我的肚子，平坦如昔，心底却涌起莫名的柔情，微微苦笑道：“我怀孕了。”
“什么？”叶舟轻霍地站起身来，朝我紧走几步，我看不清他的神色，但是他的声音是前所未有的严肃，他说：“你为什么不告诉他，还逃出来？”
“他知道的，可是他要我打掉。”我笑得更苦，说与不说，又能有什么分别？我一直压抑的心伤突然泛滥成灾，仰起头看着叶舟轻，连声道：“叶舟轻，你告诉我，男人绝情起来，是不是都是这样面目全非？一旦浓情蜜意消散，就再不记得当时当日，只剩下入骨的仇恨？是不是不爱的女人，最好死了永远不要和他顶着同一片天！我娘说得对，容貌能给一个女人的，远远超出她的想象，呵呵，呵呵！”
叶舟轻许久没有出声，就站在那里，我几乎觉得他快要和微薄的晨雾融为一体。终于他又靠近我几步，却把我抱在怀里，柔声道：“你要是难受，你就哭出来，哭出来就好了！”
这句话，让我觉得如此温暖。温暖两个字，久违了。但我终究没有哭。我轻轻推开他，仰头把眼中的泪生生逼了回去，对他说道：“我不哭，我不会为他哭的！容貌丑陋的女人，本来也没有哭的权利！”
“你怎么这么倔强！”叶舟轻无奈的声音里竟然有了些微的苦楚，“你这么看重你的容貌，有没有想过到底是为了什么？真的是因为你娘的那句话吗？自古红颜多薄命，普普通通的有什么不好？”
我看着他，叠声问道：“普普通通真的好吗？男人皆好色，是不是？普普通通的我，又能做什么？”
叶舟轻拉起我的手，看着我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道：“普普通通的你，可以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也可以天南海北，浪迹江湖。没有人觊觎你的美色对你心怀不轨，你不用猜疑男人是迷上了你的美貌还是爱上了你这个人，这样有什么不好？”
我低下头，轻声道：“是吗？”独孤绝为了我的倾城容颜抛弃了傅初灼，又因为我现在的模样恨不得让我死，谁说容貌不重要呢？可是叶舟轻一片好心，我无从相拒，于是勉强拉起嘴角，抬起头来笑道：“叶舟轻，谢谢你。你不嫌弃我长得丑，不责怪我欺骗你，还愿意和我做朋友，我真的很感激。你说得对，现在我暂时安全了，我会找个山清水秀的地方，把孩子生下来，好好过日子。”
我笑得很温柔，很诚恳，叶舟轻不会知道，我心里的伤凝结成恨，如果有机会，我会去报复，笑着看他们欲哭无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