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刚迈出门口,就看见小楼前面密密麻麻地站了一地的人,独孤绝一马当先,旁边紧跟着的是管家莫时。
我看向独孤绝,他正抬头看我,目光热切,良久只听他唤得一声:“何欢!”
一句何欢,多少柔情,怕是听到的人心都化了。可是我不会忘记,他在我最需要的时候放开了我的手。也是我自己傻,不过半个月的时间,就真的以为得到了温暖,须知这世上原本没有这般容易的好事。他现在做出这般情深似海的又是做什么呢?
“何欢,跟我回去吧!”独孤绝一直看着我,绵绵切切,这一句请求更是百转千回。
我略略苦笑,摇头道:“谢九王爷惦记,何欢来历不明,身份低微,原不配陪在王爷身边。王爷请回吧!”
独孤绝脸色顿时难看起来,像是受了极大的打击,胯下的骏马不安地长嘶一声。他勒住缰绳,目不转睛得看着我说:“何欢,你可是还在生我的气?我没想到你会那么想不开,不能及时阻止你是我的错,没能及时找到你让你在外面也我的错。可是你要相信我,你所受的这一切,我都恨不得以身相代。跟我回去,好吗?”
我黯然垂下眼睑,声音虽轻却清楚决绝,“对不起,我不能!”我回去做什么呢?碎了的温暖我还能捡起来假装依然完好吗?那样的梦做一次就够,现在的我只想赶紧去找到那个老郎中。
“何欢,你……你果真如此怨我?”
我没去看独孤绝的脸色,只低头道:“何欢不敢。王爷位高权重,何必对何欢耿耿于怀?”
手上突然一片温暖,我侧目,看见叶舟轻握住了我的手,安定有力。他在我耳边轻声道:“我们走吧!”
我点点头,抬头看向独孤绝,无比诚恳地说道:“王爷错爱,何欢不敢当。何欢如今身份不明,尚有要事要办,还望王爷成全。”
独孤绝的脸上风雨欲来,突然仰天大笑几声,大手一挥,怒喝道:“来人,把这个挟持王妃的匪徒抓起来!活的不成,死的也可以!”
话音刚落,四面八方的王府侍卫都围了上来,怕不有上千之众。
我愣了一下,怒气顿生,冲独孤绝低吼道:“你不要欺人太甚!”
独孤绝死盯着我,一字一句地咬牙道:“是你欺人太甚!”说完大吼道:“你们还愣着干什么,给我上!”
“等等!”我大喝一声,独孤绝立刻让他的人住了手,“你愿意跟我走了?”
我没答话,只转身对叶舟轻笑道:“叶舟轻,认识你我很高兴。这些天承蒙你照顾,大恩不言谢,来日有机会,定要一酬知己。这是是非非都跟你没有关系,你快走吧!”
叶舟轻无所谓地笑笑,而后很认真地看着我:“何欢,你愿意跟他回去吗?只要你说不愿意,我就带你走!”
我望着外面乌压压一地的人,独孤绝的府上高手云集,别说如今我受了伤,就算是我没有受伤,也不一定能逃出去,何苦再拖累他!再者,今日大庭广众之下,以独孤绝的性格,必定是不能如愿不肯罢休的。于是我浅浅笑道道:“我跟他之间总是应该交代清楚的。我有一个不情之请……”
我话还没说完,独孤绝已经等得不耐烦了,暴怒道:“给我拿下!”
顿时一众侍卫腾空而起,各种武器从四面八方向我们攻过来。慌乱之中美男的尖叫声显得尤其突兀:“不要弄坏了我的阁楼啊!”
这些侍卫显然都被叮嘱了,所有刀枪都往叶舟轻一个人身上招呼。叶舟轻武功之高,超出我的想象,那些侍卫在他面前如三岁小儿一般,在他的拳脚之下毫无招架之力。
我看着一个个侍卫在他面前倒下,他依然气定神闲,心中慢慢升起一些奢望,却又立即掐灭了。我这样一走,会被不甘心的独孤绝日夜追赶,再不得安宁。我自己不打紧,怎么能连累无辜的叶舟轻?我这样想着,不想身后突然冒出两个人来,一左一右架着我的胳膊,想要把我带走。我的左肩一阵剧痛,忍不住痛呼出声,冷汗涔涔。叫声惊扰了叶舟轻,他回头喝道:“你们放开她!”我却眼睁睁地看着一把大刀朝他背后砍去,呼叫不及。
好在叶舟轻轻功卓绝,一闪身躲过了这一刀,我身后的两个人也被他旋起两脚踢飞。但是剩下的人显然都不是泛泛之辈,他们又人数众多,不多时我就看到了叶舟轻脸上的薄汗。这样下去他坚持不了多久,会被这些人乱刀砍死的。我心中一急,大声嘶吼道:“独孤绝,你叫他们停手,我跟你回去!”
“停!”独孤绝大喝一声,所有侍卫瞬间全部退回,整整齐齐地站到他身后。叶舟轻落在我身边,气息不匀。我万分愧疚,却笑道:“原来你武功这样好,他日有机会你一定要教我几招。你遇到我这个朋友,真是无妄之灾,你走吧!”
“何欢!”叶舟轻急了,“你真的要跟他走?”
我点点头,对他说道:“我跟他终归是要说清楚的。对不起,我一直都没有跟你说明,害你无故受累。我没有别的朋友,有件事情想请你帮忙。”
叶舟轻沉默半晌,点点头道:“我知道是什么,等我的消息。你要好好照顾你自己!”说着纵身跃起,一起一落就不见了踪影。
独孤绝提身跃上小楼,狠狠地一把把我扯进怀里,在我耳后呢喃道:“何欢,我们回家吧,我来接你回家了。”
刚才一番拉扯,我的肩已经痛不可当,如今又被他这么用力地抱着,更是疼得骨头都要裂开了。但是我咬紧牙没有出声,把眼泪死死含在眼眶里。有些痛,就该自己受着。
“何欢”独孤绝在我的耳边轻轻唤道:“你可知道这些天我有多想你?我带着府里上上下下好几千人,还跟皇兄借了守城的士兵,没日没夜地四处寻你。你跳下去那一刻,我觉得自己也死掉了,后来在山下没有找到你,我就相信你一定还活着。果然黄天不负苦心人,你真的还活着!何欢,以后再也不要做这样的傻事了,我这一辈子再也经不住第二次了。”
我强忍着疼痛听他说完这一番话,然后轻轻地把自己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后退两步,异常冷静地看着他,笑着问道:“你找我做什么呢?”
独孤绝上前一步,我又后退两步,终于他停了下来,直直地看着我,眼里的痛让我几乎都要相信他是真的很爱我,他说:“我知道你怪我,可是请你给我机会弥补。我答应过你会疼你爱你,一辈子。”
“一辈子?”我干笑两声,肩上的痛终于忍不住,眼泪一滴滴地往下掉,我泪眼朦胧地看着他,“王爷知道一辈子有多长吗?一辈子,一万多个日夜,如何守得住年轻时候的诺言?王爷爱的是这张脸吧,等还没到一辈子,我这张脸就凋残了,你还会爱吗?”
几乎是立刻,我就听到独孤绝深情又坚定的回答:“会的!”
我咯咯笑个不停,我想我笑得太厉害了,刚刚才略微平复的疼痛又发作起来。我躲过他的手,仰头望着他,瞬间不离地看着他的每一个表情,我说:“你看着这张脸,举世无双是不是?美好得不敢想象是不是?可是百花残你听说过吗?就是一旦服用就会迅速变老的百花残,很快这脸上就会布满皱纹,会变黄变黑,你最喜欢的眼睛也会变得浑浊不堪。你可以想象吗?想象那样的一个人站在你面前,跟你同坐同息?一万多个日日夜夜?”
“够了!”独孤绝突然暴怒道,上前一步使劲捏着我的肩膀不住地摇晃:“是谁给你吃了这个药!是谁!”
肩膀上的疼让我几欲寻死,我努力保持着一分清明,勉强地朝他笑道:“你看,你不能是不是?这个药吃了不会死不会痛,只不过脸会变得苍老而已,呵呵,呵呵!”
我快站不稳了,在我昏过去之前,我又听到独孤绝撕心裂肺地吼声:“何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