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年前,我路过一个小村庄,不小心被一种带毒的荆棘划破了手臂,很快手脚麻木,被困在那里动弹不得。一个经过的老郎中救了我。那个老郎中白发苍苍,神色凄苦委顿,但我看他心思清明,尤其对各种草木了如指掌,于是就留在那里讨教一二。老郎中常年一个人,性格孤僻,除了上门求药的村民就没什么人往来了,偏跟我特别投缘。我早上跟他一起上山采药,听他讲解各种药草的效用和禁忌,下午回到帮他住处分拣药材。他跟我讲很多趣事,讲得最多的还是他离家多年的女儿。”
虽然这个故事跟我好似毫不相干,但是我还是耐着性子听了下去,叶舟轻不会无缘无故说这么大一番话。只听他接着说道:“他说他的女儿长得倾城倾国,十里八乡来提亲的人踏破了门槛,可是她谁都瞧不上,一拖就拖到了二十出头,直到有一次他救了一个伤重的年轻人回家。后来,他女儿就跟着那个男子走啦,再没回去过。很抱歉刚才没有回避你们的谈话,可是我实在是很好奇。你们的谈话,你的长相,再加上你的姓,你娘的名,我想你就是那个老郎中的外孙女没错了。”
我的嘴角随着他的讲述慢慢垂下来。刚开始的时候,我一直提着一颗心,我想他讲的一定是个跟我娘相关的人,那个老郎中定是我娘的亲人,我终于还有人可以问问清楚!可是我很快就失望了,他说老郎中的女儿倾城倾国,可是我跟娘朝夕相处了七年,娘的长相,我最清楚不过,况且六岁以前的我,就算从没照过镜子,也在水中看见过模模糊糊的倒影,再普通不过的一张脸。
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又被破灭了,我无力地垂下头,颓声道:“他不是我外公。”
这回换叶舟轻吃惊道:“怎么可能?世界上怎么可能有这么多的巧合?那老郎中说过,他救的那个年轻人极致俊美,一身侠气,不然他女儿也不会跟他走。再有他还说过那个年轻人姓傅,这个世界上能有多少个绝代风华的傅姓年轻人,又能有多少倾城倾国的美人?你怎么就能一口咬定老郎中他不是你的外公?”
我抬头看叶舟轻,天色暗淡,但是月光如水,是以我看得清他脸上十分肯定的表情。我苦笑着问他:“若我娘真是那个老郎中倾国倾城的女儿,又怎会在我还没出生的时候就有了林施然的存在?你从来没听人说过吗?傅青岩当年娶的那个女人,也就是我娘,容貌普通得不值一提。”
说完这段话,我无限心酸,我娘,那么深爱傅青岩的女人,不就是败在一张脸上吗?
叶舟轻在我的目光下安静了片刻,我笑得越发苦涩,我确确实实是孤身一人了。
但那是叶舟轻很快又说话了,他盯着我的眼睛,很认真地对我说:“何欢,是你害怕了希望,所以把一切都想得绝望。傅盟主娶你娘的时候我年纪尚小,被送到山上习武,等我下山时傅初灼都七八岁了。我从来不曾听说这段故事,不然我早会想到你娘就是那个救我的老郎中的女儿。你不要因为一点点的疑点,就放弃这么大好的一条线索。我若是你,我一定会去找那个老郎中的。”
他的眼睛让我信服,一番话又唤起我的希望。对,这个世界不会有这么多的巧合,就算娘不是那个老郎中的女儿,也该有点关系,不然我脸上这张面具,如何能做得如此妙绝天下?于是我急急忙忙地拉着叶舟轻的衣袖问道:“你在哪里碰到的他?我要去找他,现在就要去!”
叶舟轻扶着因为扯动了肩膀疼得摇摇欲坠的我,柔声说道:“你别急,这么大晚上的你上哪里去找?再说那里路途遥远,也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急不来的。你小心点别扯着伤口了。”
可是我真的着急,好不容易有了这么一条线索我怎么能不着急呢?我恨不得立刻飞过去问问清楚!
我听到叶舟轻叹了口气,“怎么会是这么个急性子呢?”
我心里着急,没听真切,抬头问道:“你说什么?”却看到一张大大的脸凑到我面前,吓了我一跳,叶舟轻皱眉摇头道:“看这小脸,跟苦瓜似的,真让人心疼。啧啧,何欢,你能不能笑一笑,你难道打算就这么耷拉着脸跟我走一路啊!”说着把嘴拉得老长,又笑道:“很难看对不对?”
我本来已经笑不出来,但是看他这么卖力地逗弄,也终于忍不住翘起嘴角。
叶舟轻开心地笑道:“这就对了嘛!苦着脸发愁也不能让你早一天去到那里,为什么不开心一点呢?我们先找个地方好好养伤,等你伤好了我就陪你去,这样总行了吧?”
我惊道:“你要陪我去?不是说很遥远吗?这样会不会太打扰?”
叶舟轻笑道:“怎么会打扰,我求之不得!我还没跟你讲我是做什么的吧,我其实就是一个浪荡子,镇日无事,四处晃荡度日。闲来无事救了几个命不该绝的人,就被人叫成了少侠,也真是好笑。这些天闲得发慌,你要是愿意让我跟着,我真是感激不尽。”
我点了点头。我当然愿意有人陪着,尤其是这么有趣又温暖的一个人,不然我真不知道要怎样熬过这漫漫长路。
走了好一段时间,我终于有些撑不住了。伤口一阵阵突突的疼,身上也没什么力气,于是不由自主地往叶舟轻身上靠了靠,想借着他的力撑一撑。谁想叶舟轻突然侧了侧身,害我差点摔倒,头磕在他肩膀上,生疼生疼的。
叶舟轻稍稍用力扶住了我,我才得以站稳,无奈地抬头对他说道:“我要是摔下去,你就白给我治了!”
叶舟轻仔细地看了一回我的肩膀,又在我脸上巡梭一番,才笑道:“看来没什么事。刚才忙乱,竟然忘了给你做点吃的,我看你需要好好补一补才是。我还是背着你吧,这样快一点,很快就能到了。”说着蹲下身去。
我迟疑半晌,我们说起来是朋友,但相识不过一天,这样麻烦,会不会不妥。
叶舟轻看我半天没反应,回头不高兴道:“你磨磨蹭蹭干什么?不会是觉得会让我占了便宜吧?真是不识好人心!”
我看他生气了,十分惶恐,忙趴在他的背上,结果一不小心,又把左边肩膀给扯到了,倒吸一口气,没敢出声。
叶舟轻很快站起来,一边走一边数落道:“你就不能小心点?左手垂着不要乱动,右手抓紧点别摔下去了!”
我十分感激他的妥帖,想是为了让我一只手攀着他也不会不稳当,他竟然一直半佝偻着背。想到这一整天他都不曾对我有过分的行为,一举一动都是站在朋友的立场。原来不是所有男人都会垂涎这幅皮囊,也有人会简单地因为我们萍水相逢的缘分对我好,心里一片温暖。
“到啦!”叶舟轻低声道,我抬头一看,面前美轮美奂一栋小楼,灯火通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