轰——
天空一声炸雷。
几乎没有任何的征兆。
适才还圆月高挂，此刻豆大的雨点就倾盆而下。
如柱的雨水汹汹砸下。
这突如其来的大雨，明明声响巨大，却让大地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当中。
雨水滴落在少女握住刀柄的手上，这些顽皮的小精灵顺着赤色的刀刃向前滑行，却被张天翼山一样的胸膛挡住。寻不到前进的道路，它们在伤口处稍作逗留，最终蹦落到地上。
手中的唐刀军刀同时落地，张天翼浑然不觉，微眯着双眼，任凭雨水洒落在身上、冲击着脸颊。
少女的面容距他两尺不到，如此近的距离看她，她是如此的脱俗，如此的美丽，如此的不可方物。看着她微微发抖的嘴唇，看着她痛苦的神色在乌黑的眸中晃来荡去，他心里没来由的一叹。
本只是心中感慨，谁料它竟脱口而出。
少女错愕地看着他，他为何而叹息？
她做梦都没有想过，这个功夫卓绝、无比勇猛的叫张风的汉人，竟会被自己的赤刀刺中，而且还是正中人体最致命的要害——心脏。
随着雨水连绵不断地冲击，他的庐山直面目渐渐显现在她的面前。
如水般清柔的双唇，如崖般挺峭的鼻梁，如海般深沉的黑眸，如山般沉重的剑眉，加上极能彰显男性魅力的麦色肤色，再配上那头披散着的冷冷黑发，他是那样的俊酷，那样的阳刚，那样的充满着魅惑力。
只有这样的超凡脱俗的男人，才配得上自己这只凌驾于草原上空的凤凰啊！
只是自己竟亲手杀死了他。
自己竟亲手杀死了他——
少女的心颤抖着，剧烈地颤抖着，她的贝齿开始向下唇发难。
张天翼目光平和地看着波澜狂起的她，一如既往的，他的脸部没有任何的表情。
自己杀了他，他竟然不恨自己，他居然不恨自己——少女凝望着他，她的牙齿渐渐陷入嘴唇之中，泪水在她的眼眶中打起了转。
这一刻，爱来得如此迅猛，来得如此突然，来得如此地让人措手不及。适才的死敌，此时竟化成一汪清清甘泉，溶入她的心田之中。她的心在狂呼，在泣血，眼角的泪水，唇角的血水，脸上的雨水，混成一快，就像她此刻纠结到无以复加的心情。
看着这一切，饱经风桑的张天翼如何不懂，他淡淡地一笑，虚弱的身子晃了晃，竭力撑住。
少女泪如泉涌，牙齿陷入更深。
“三弟——”
“三弟——”
两声悲怆的呼喊，几十丈处，卫国李青心如刀割，发了疯似地拿刀抽着马臀，马吃痛不住，发狂着往这边奔来。
数万的突厥人也醒悟过人，挥刀就要去砍两人。
兄弟两人身经百战，都是武艺高强之人，两人并驾齐驱，一人顾左一人护右，很快就冲到中心处张天翼跟前。
看着插在张天翼胸前的那把赤刀，两人心如死灰，李青悲吼一声，扬起马刀，朝着尚握住刀柄的少女的手臂斩去。与此同时，卫国一弯身子，抄手拦腰捞向张天翼。
哗——
雨下得更大。
熊熊燃烧的帐逢与四周的火把变得更加暗淡。
当张天翼的面容逐渐变得模糊时，少女松掉了握住赤刀刀柄的手，忍住巨大的悲伤，低声吟道：“张将军，多雅以草原之神的名义，为你祈福——若有来生，多雅甘为你——”
“众军听令，撤！”少女看着张天翼被卫国捞去，兀自黯然销魂，捡起地上的尼泊尔军刀，飞身上马，高声大喝，一扬沉重的马鞭，汗血宝马飞奔而去。
“众军听令，撤——”本准备向卫国李青二人发起歼灭的几十名亲卫一愣，每人夺来一匹大马，一路高喊，跟着飞去。
卫国小心翼翼地抱着张天翼，李青横刀护在侧旁，几百黑衣人紧紧跟随，战马长嘶，往灵州方向回奔。无数的突厥士兵与他们擦肩而过，却没有一人再向他们发起过攻击，甚至老远就让出一条道来。
雨淅淅沥沥，越下越大。
出了一片狼籍的突厥大营，一路向南疾行十余里，只见迎面飞来一支人马，为首的却是颜宗泰。
“大将军，三弟他——”两队人马一停下，卫国跟李青对颜宗泰喊了声，哽咽得再也说不出话来。后面的几百名黑衣战士都是面带悲色，静静地垂着头。
“什么，张风他——”颜宗泰闻言大惊失色，火把照耀下，他脸上的肌肉都抖动了几下，猛地翻身下马，快步来到卫国马边，然后跟早已下马的李青把已是不省人事的张天翼扶下来。
当他的目光触及到插在张天翼胸前的那把赤刀，他知道回天再无力。他不忍再看下去，侧目瞥向一旁，当紧闭的双眼再睁开时，已是泪流满面。
“大将军，我们去晚了，如果早去半刻钟，三弟他或许就——”看着脸色苍白如纸，呼吸微弱如游丝的张天翼，卫国李青深深地自责。
“都是我的错，我的错啊——”
颜宗泰看着悲不自胜的卫李两人，心如刀锥，捶胸而叹。
在攻击突厥大营的过程中，他虽然没收到计划里张天翼刺杀成功的烟花信号，但他从突厥人愤怒的狼嗥中听出来，张天翼成功了。原本在计划之中即是，张天翼一旦得手，自己立马率所有人马撤出，而他张天翼自有办法全身而退，没曾想——如果不是卫国跟李青两人执意要回去寻找，现在怕连张天翼的尸身都见不到了。
这让颜宗泰如何不痛心疾首！
三人沉浸在悲痛之中，一个衣杉褴褛的人走上前来，却是协同张天翼转移达布注意力的吴大雷。从张天翼干掉达布，到与数万突厥人浴血奋战，他全程目睹，深深为之震憾。对于这样的视死如归的英雄，他除了敬佩，还是敬佩。
这是后来张天翼在缔造自己的事业时，吴大雷一直对他唯命是从、忠心耿耿的最直接的原因！
他怀着无比崇敬的心情，看着躺在卫国怀中的张天翼，却是对颜卫李三人道：“大将军，卫将军，李将军，你们不必太过悲伤自责，张将军的死是比泰山还重的，而他无所畏惧的精神将永远流传下去，永垂不朽。”
孤身犯险，于十万敌营中刺杀主帅，张天翼的精神的确让人无比佩服，只是还有什么比兄弟活着更好的呢？
颜宗泰抹了把泪，朝吴大雷轻轻颔首，对卫国李青道：“咱们先回灵州再说吧。”几人合力将张天翼谨慎地扶上卫国的马后，颜宗泰也翻身上了马，抑制着心头巨大的悲痛，一行往灵州回奔。
（写这一章时，我的眼眶湿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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