残阳西斜，金色的余晖染红了天边的云彩。
透过云霞，金晖漫洒九州大地，让灵州城下被人类鲜血浸得透红的土地显得更加的刺眼。
战场的打扫工作差不多接近尾声，堆积成山的尸体已经就地掩埋，俘获的战马一群群赶回城里，一车车的战利品正在统计当中——
“三弟，今日我们之所以能大获全胜，全靠你一刀劈了那布鲁克，另外还有你训的那两千骑兵，那气势比之鞑子是尤胜几筹啊！”
城楼上，颜宗泰，张天翼，卫国，李青，四人站在上面，卫国看着三三两两还在拾掇着战场的兵士，笑着说道。
“是啊，这场空前的胜利，三弟居功至伟。”李青亦由衷赞道，今天张天翼个人的神勇表现，还有他对大局的预测与掌控，让他佩服得五体投地。
“即便如此，又能如何？”
张天翼淡然说了一句，接着又莫名其妙地摇了摇头，一直注视着城下腥红地面的双目突然看向颜宗泰，问道：“老颜，你有没有想过，有一天这样的战争将不会再有？”
“有！”颜宗泰不明白张天翼为什么会有这么一问，但还是按照自己的心声，实实在在地说道，“如果所有敌人都不来寇边，不来进犯，战争就不会发生。”
你强人家尊着你，你弱难道还要人家照样来捧着你？张天翼不以为然地笑笑，继问道：“那我们与突厥人这样打生打死，究竟为的是什么？”
“为了天下黎民苍生不受鞑子的铁骑蹂躏啊！”颜宗泰凛然回道。
“难道鞑子就不包括在这天下黎民苍生中了吗？”张天翼反问道。
“他们又不是大周百姓，自然不包括了。”
“老颜，大哥，二哥，你们有没有想过有一天，突厥，吐蕃等等被我们称为蛮夷胡子的外族，会跟我们同属于一个国度，生活在同一个大家庭。”张天翼想着后世由五十六个民族组成的和谐中国，又想着这些同胞间今天相互的厮杀，有些伤感。
“大周就是大周，突厥就是突厥，吐蕃就是吐蕃，这是由三种完全不同人性的族类组成的三个团体，况且大周与这两个团体间的仇恨，由来以久，怎么会同属于一个国度、又生活在同一个大家庭呢？”
颜宗泰发表完见解，卫国李青即出声附和。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用我们的军队去征服他们，强行占领他们的土地，同化他们的文化与百姓？”灵州地处突厥与吐蕃的夹缝之中，经常受到这他们的骚扰与掳掠，颜宗泰他们三人身为灵州守将最高级别的三人，有这种心理，张天翼也是理解的。
“唐朝太宗时期都没做到的事，现在就更不用说了。”颜宗泰黯然道，身为大周最富盛名的将领，他多么的想领兵出征，去南征北讨，荡平一切有威胁的外夷，为大周开壃拓土，而不是窝在这灵州城里。
可现在大周朝纲腐败，上至皇宫里的朝堂，下至州县的衙门，皆是一片黑暗，再加上这些年来又是天灾不断，各地州府人心不稳，民怨沸腾，四周豺狼虎视眈眈，可在这种内忧外患的状况下，朝堂依旧大兴文事，大举什么礼仪文明——
对这日薄西山的大周朝，颜宗泰已经不抱任何的幻想，只想在自己的有生之年里，尽自己的绵薄之力，保住边境不倒，这就问心无愧了。
“你们觉得，要如何才能做到？”
“一个有着超强实力的国家，一个英明的领导者，只此两点，便足够了。”颜宗泰一针见血道。
“那你们有没有想过，这两者会同时出现？”张天翼双目眺向遥遥天际，眼中透露出无穷的渴望与向往。
三人诧异地看着张天翼，弄不明白为什么他会问这么多不切实际的问题，半晌后，颜宗泰方凝视着张天翼，诚挚而又关切地道：“这就是你今天早晨忽然离开战场的原因吗？”
张天翼点点头道：“今日流血，是为了明日不流血，今日战争，是为了明日不战争，我一直在想，这样子流血与战争，何日才是个头，我们这样子为黄土埋到脖根的大周打死打生，究竟又有什么意义？”
些言一出，城楼上一片肃静。
西边残阳渐渐为山头所湮没，暮色降临。
大捷的搪报，八百里加急送到神都时，已是三日之后。
洛阳，通天宫，紫宸殿。
身着黄色凤袍、头带凤冠的护天帝武凤仙慵懒地坐在龙椅之上，她皮肤白皙若凝脂，柳眉逶迤如远山，媚眼生辉似弯月，琼鼻朱唇樱桃玉口。闭月羞花的容颜，端的不是一般的美丽，举手投足之间，更是有一股上位者的威严与妩媚者的风情万种同在，让人目眩神迷。
任谁都看不出来，这样一个芳华正茂的美妇人，再过两年，就要过五十大寿了。
堂中的文武百官个个垂着头，眼角的余光却都在偷偷地看着她，在这样一个超级美女顶头上司手下办事，真不是一般的爽快，哪天马屁拍对了，让她乐呵了，看你看顺眼了，不准散朝后她还会把你留下来，早就听说天帝阅男无数，那功夫不是一般的强悍，会伺候人，更会折磨人。
传闻好几位朝臣被折磨得欲生欲死呢——
今天早朝的气氛比较轻松，各方天灾的事、民怨的事、少税的事一件都没有，武凤仙的心情很舒坦，想着昨晚上那两位美男的建议，媚眼如丝扫视群臣，启红唇笑道：“诸位爱卿，上阳宫、通天宫太过庄重肃穆，朕想建一座园子，多种些花花草草，多建些楼台水榭，多些诗情画意，朕想以后多与与诸爱卿多谈些诗词歌赋，好生陶冶陶冶一下性情。”
值此国库空虚之际，这般大兴土木，于情于理于天下不合啊，堂中的兵部尚书楚兆光心里咯噔了一下，刚要出列劝谰，却看到右首的当朝宰辅公孙文谨出列躬身礼道：“良好的性情，是睿智的思维、开阔的眼界的前提，天帝此举只想把天下治理得更好，为国为民谋前程，文谨由衷敬佩！”
公孙文谨一人之下，万万人之上，身份何其之重，他即表了态，顺着天帝的马屁拍下去了，而且说得堂而皇之，即使朝堂中不少人同楚兆光一样认为武凤仙在这天灾战争不断的时候兴土木不妥，也只好隐忍住，一时间堂中赞美之声、歌功颂德之声不绝于耳。
没有人反对，这事等于就成了，想想过几年之后，可在新建的园子中筑一个更大更刺激的欢乐窝，武凤仙笑得更甜了，微颔凤首道：“那这件事情，就交给公孙先生去办吧。”
公孙文谨欣然领命。
君臣就建园子的银子、工期等又聊了会，武凤仙回想着昨晚接二连三的销魂，心中不禁春潮荡漾，惦记寝宫里的那两个花样美男，又敲定了几处细节，就要宣布散朝，突闻紫宸殿外一阵咯噔咯噔的脚步声，然后是一名宦宫尖锐的声音：“灵州八百里加急搪报！”
声音不大却如雷，闹哄哄的朝堂顿时变得鸦雀无声，刚刚叫得最欢的几个人更是紧闭着嘴巴，甚至还捏着鼻子，大气都不敢出上一声。龙椅上，武凤仙本红润的脸色瞬间苍白如纸，慵懒的身体一下就颓然靠在了椅背上。
灵州对大周来说有多重要，这是众所周知的，这是大周江山与北方西域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坚固的一道防线，如果这道防线都失陷了，那等于是敌人的一双马蹄已经踏入了中原腹地。
“启奏天帝，灵州来的搪报。”宦官捧着一封信函，已经走入殿中，在殿前跪下双手举起呈着。
“是何内容？”武凤仙的声音已经有些颤抖。
“灵州大捷。”宦官面色有些激动，。
“大捷？”武凤仙以为听错了，堂中众臣亦有些不相信自己的耳朵，近两个月来，只听说过灵州告急，然后各州府不断地往那里增兵增粮，而颜宗泰又像只乌龟一样死守不出，大捷，从何谈起？
“千真万确！”宦官坚定地说道。
“呈上来！”武凤仙声音不抖了，威严显现了出来。
自有内官把信递上去，信口子上的火漆完好无损，武凤仙撕开取出来一看，信笺右下角盖有怀化大将军颜宗泰的大戮，果然是灵州来的。飞速看完，武凤仙闭上了眼睛，面色变化不断。
堂上现在的气氛比之早朝初期更好了，唧唧喳喳的议论声像个闹市似的，见天帝如此神态，众臣纷纷猜测着信上的内容。
这消息来得太突然了，而且与自己所料大相庭径，武凤仙一时间还接受不了，让思想沉寂了一会儿，拿着信反复又看了几遍，再三确定后，方长出一气，朗声大笑道：“天佑我大周啊！”
“天帝英明，上天自然眷顾——”
公孙文谨眉梢逝过一丝冷笑，再次第一个跳出来拍起了马屁，一时之间，朝堂之上未闻人声，只有屁响，好不热闹。武凤仙娇笑连连，丰满的前面一抖一抖，煞是惹人心痒。
等到喜悦渐渐平静，公孙文谨道：“天帝，究竟是何等程度的大捷，让您如此喜不自胜？”
武凤仙此时两腮潮红，更显媚态：“七月二十五日早晨，我军于灵州城下，与敌决战，杀敌两万五千余骑。灵州副将张风，斩杀敌鹰师统帅布鲁克，而我军伤亡——”
看着瞠目结舌的众臣，武凤仙顿住了口舌，故意卖弄了一下关子，神情愈发自豪，见把众臣的胃口吊得差不多了，方接着道：“而我军的伤亡，不过两百人尔！”
以不足两百人的伤亡，就干掉了两万五如狼似虎的突厥骑兵，并斩杀鞑子鹰师统帅？这，这也太不可思议了吧。不可能，不可能，肯定颜宗泰是听到了前些日子天帝在朝上为灵州的事大发雷霆的消息，虚报了战绩！
“启天帝，臣怀疑——”礼部尚书得了公孙文谨的眼色，出列奏道。
“哼，你道颜宗泰是傻子，此等天下尽知的事，他会去作假。”武凤仙嗤道。
说出这等没脑子的话，又吃了瘪，礼部尚书温成义讪讪地退下，不敢再吱声。
武凤仙也没跟他计较，心情实在是太好了，又道：“此乃大周之幸事，天下之幸事，朕要普天同庆！”
“启天帝，臣觉得，庆贺之事，稍后再做决定，也不为迟。”公孙文谨再次出列，垂头行礼，稍稍抬起的目光，这次却是毫不避讳地直视着武凤仙秋水盈盈的双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