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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一路向北

故事写到这里就结束了,往后,便是密密麻麻的一串人名,一直延续到卷轴的末端。“天哪,这些该不会是……”林然有些惊讶的感叹到。

“我统计过,一共有一万九千四百多个人名,其中人类六千多人,剩下的全部都是精灵。关海印把每个人的名字都记了下来,他把自己的名字也写在了末尾。”林容苍凉的声音响起,“这真是一群了不起的人,不是吗?可是当我把这些文献资料连同我自己的研究分析交给我老师的时候,他只是随手翻了一下,就将它们都扔进了字纸篓里。”

接下去的一段时间,两个人都没有说话,在漆黑幽静的古宅里,两个身影围绕着一盏油灯,几卷古籍,将无尽的空虚与黑暗拦在背后,场景中唯一有些生气的,就只有那微微颤抖着的火光。处在这种能压得死人的沉重气氛里,林然真有一种大叫一声,掉头逃跑的冲动,但是林然也找不到合适的话题来打破当前的沉默,过了一会,林容又从那一堆卷轴中挑出一卷递了过来。

“念下去。”简单的一个命令让林然感觉如释重负,五年以前,他也曾经无数次经历这样的场景,可是这一次却格外显得不同一些,老师心中的阴影笼罩着这里,让那些本该充满乐趣的时光都变得暗淡无光。

不再去想那些,林然集中精神,再次开始一段漫长的阅读。

我相信在这个世界的最北面,在大陆的尽头之外,生活着一种强大的生物,他们才是这个大陆真正的统治者。如果我要为我的城市复仇,我就必须要找到那些强者。我会勇敢的接受他们的裁决,并请求他们为我主持公道,又或者会被他们当成一顿送上门来的美食吞入腹中。任何人都不会愿意冒这个险,而我也同样明白希望渺茫,但是我已一无所有。

我穿过精灵茂密的森林,一直向北面前进。大陆比我想象中的要大得多,再加上森林里丛生的荆棘,整整三个月的时间,我一直都在暗无天日的树木中摸索前进。每次休息完毕,我都会爬上附近的一棵高大树木顶端,确认一下行进的方向。三个月过去了,除了空气逐渐变得寒冷干燥,我感受不到任何变化,或许是因为我此时已是遍体鳞伤,来自全身上下的痛苦让我的感知变得麻木,也或许是因为复仇的渴望超越了此时我心中的一切感想,我于是就那样机械的重复迈动着双腿,像一具行尸走肉般移动着。

我没有寻求精灵的帮助,甚至我是在刻意避开他们。不可否认,我在精灵中交到了许多真诚的朋友,但是他们仍旧不值得信赖。森林里遮天蔽日的树木遮挡了他们的见识,让他们在狭隘中学会了自我满足,精灵漫长的寿命中几乎只在考虑一件事情,那就是如何保护他们的生命,让他们能够更长久的拥有青春的美好时光。在这一方面,人类就要比他们优秀的多,人类更多的是在利用生命,他们利用生命学习、工作还有战斗,所以,即使一个人类的寿命要短暂的多,他们生命的分量却不可低估。

我这么说,并不是出于精灵王对我的城市以及他的同胞们见死不救的怨恨,如果真要怨恨,我就该怨恨自己。面对战争,我无疑是显得太天真了,精灵王的抉择是出于他那个古老种族的天性,并不是一场战斗就能够改变的。我所遇到的精灵,都是经历过阳光,较他们的同族对世界有着更全面了解的一部分。如果有机会,让他们将阳光下的那些所见所闻传递给隐居在这里的同伴们,精灵一族就会像一株得到阳光照耀的植物一般,迅速的成长起来。

我想我已经走出了精灵的领地,这一路上,我不断思考着那些艰深晦涩的人生道理,以打发我寂寞无聊的漫长旅程,当我再次爬上一棵大树,看见绵延不尽的树木开始变得稀疏,枯萎的颜色逐渐取代了那泛滥的绿色时,我已经确定,该是为这场谜一样的思考做总结的时候了。三个月的艰辛旅程将我的身体塑造成了另一个模样,此刻我衣衫褴褛,瘦骨嶙峋,皮肤因为长时间不见阳光而变得惨白,浓密的胡须几乎遮盖住了整个面部,蓬乱的头发里满是虱子。我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一个肮脏潦倒的流浪者。

这时我遇见了戈莫,他是一个很短小而粗壮的人,大概只有我的一半高度。他的皮肤黝黑而粗糙,看起来更像是岩石一般,而实际上也确实如同岩石一般坚硬,而他的面部甚至有比我当时更加浓密的胡须。我相信我们彼此都没有见过如此不一样的存在,因此相互间充满了好奇。也许因为当时我也是大胡子的缘故,戈莫对我非常热情,一路上总是说个不停,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些什么,甚至不知道他到底是什么种族,他已经完全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

应该说这里的一切都超出了我的认知范围,我甚至不知道在这里能够吃些什么。在森林里,凭借着我对植物的了解,我可以轻松的收集到足够的野果,而在这里,越往前走,树木越稀少,到后来就完全消失了,地面上稀稀拉拉的野草和灌木也都随着树木的消失而渐渐远去,空旷的土地上一片灰褐色,找不到任何可以吃的东西。

我尝试着和戈莫进行交流,我不断跟他重复着几句话,并且用手势向他比划,希望他能够明白我的意思,同时,我也在他的话语中寻找一些简单的发音,尝试着向他复述。我的努力终究也没能让戈莫理解我的语言,不过我倒是从戈莫的话语中找到了几个可以模仿的词。比如说我每次对他说“戈莫”,他就会很高兴的手舞足蹈一番,于是我便以为戈莫是他的名字,以后便一直那样叫他。

戈莫和我一样,也是经过了长途的旅行,根据他的比划,我大概理解为他和一群同伴们出去打猎,结果遇到了一群凶猛的野兽,然后在逃跑的过程中走散了。戈莫指了指北面,我也指了指北面,并且点了点头,然后戈莫便大笑着给我一个拥抱,我们便这样成为了同伴。

我们在广阔的无人区里游荡着,在戈莫的帮助下,我学会了如何寻找食物和水,以及如何规避危险。如果我此刻怀着一种较为轻松一些的心情,我完全愿意将我在这里所经历一切都记录下来。这片广阔的荒野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死气沉沉,它也同样拥有着旺盛的生命力,这生命力与精灵茂密的森林以及人类郁郁葱葱的农庄一样,它们都是大自然的伟大造化。可是一旦我想起自己肩负的使命,我就再也无法容纳更多的东西进入我的思想。所以当许多年后,我回忆起当年的往事,写下这段文字的时候,我只记得一件事情,苔原狼王。那是一只通体长着银白色毛发的美妙生物,它的形态与动作都堪称完美,即便是以一个人类的角度来看,我也不得不为这种美丽所折服。在这片灰褐色的荒野中,它就像是一朵盛开着的白牡丹。它那双晶莹透彻的眼睛就如同这里晴朗的夜空,将漫天星月都容纳其中,在冻结时间的寒冷中,闪耀着钻石般的光辉。我和戈莫追踪了它两天的时间,就为了远远的看着它,为这个世界上还能存在着这样纯净的生物而惊叹不已。

苔原狼王拥有高达两米的雄伟身躯,是这片土地上真正的主人。它时不时对着天空中发出一声空旷而嘹远的嗥叫,但是那声音远远的在荒野里散发开去,却一直得不到任何回应。于是它便低下头,孤独的在荒野中继续前行。我相信它已经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但是它仍然自顾自的在这片土地上闲庭信步,它的步伐高贵而优雅,就像一位身着及地长裙的淑女,小心翼翼的迈着步子,生怕因此而使得自己的毛发变得脏乱。

当脚下的土地被冰雪覆盖时,我知道自己已经到达了大陆的尽头,戈莫和他的族人们就居住在这里,他们用冰块构筑了自己的家园,但这并不是说他们不会使用火。戈莫热情地向我介绍了他的朋友们,然后又向他的朋友们介绍了我。虽然语言不通,我还是讨到了一连串热情的拥抱以及滚烫而油腻的烤肉还有用烟斗都可以点燃的烈性酒。如果有人看到我现在的样子,他一定不敢相信我是一个魔法师。实际上,与戈莫同行的日子里,甚至是我在森林里穿梭的时间里,我已经更多的倾向于使用力量而非魔法了。

在这里,我和戈莫出现了分歧,他指向南面,我们来的地方,示意我们应该去狩猎,而我则指向北方连我都不知道会有些什么的地方,向他解释我复仇的使命。戈莫很生气,但是到最后,他还是和我一起向北面行进。我很庆幸自己在陌生的土地上能够有一位伙伴,我曾经有过很多伙伴,但是这一位绝对是最值得我信赖的,因为他根本就不知道我在说些什么,但是还要傻乎乎的跟来,这样的人,我还能有什么不放心的呢。

我想我现在已经是在海上了,虽然四周仍旧是茫茫无边的白色冰川,但是我能感受到自己并非脚踏实地。我脚下的坚冰就如同是一位熟睡中的巨人的宽阔胸膛,在缓慢的轻柔的随着一个固定的节奏微微起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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