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忧虑不是我一个人感觉到,大家互相望了脸上,只见人人都有一丝惧色,两个少爷也到一边商量起来,但看得出他们也没有主意,只好坐等老爷来到,让老爷来拿了主意。
这等待的滋味着实不好过,在这陌生的地方,又是前途难料的重要关头,人人心里七上八下的,我坐在车辕上,看看夫人焦急的面容,又随了夫人的目光频频向曹爷消失的方向望着,下人们都三三两两地坐着,时时小声地说着什么,不外乎是天气怎么这样的糟糕,或是无意义地胡乱安慰着夫人,其间劝了夫人,大家一齐用了些干粮,好在这样长时的休息,也解了些疲乏。我不愿开口与人说什么,只是冷眼来看着各人的形为神色,别的没有,倒是又认识了好几张让人不易记住的脸。
坐在远处的两主仆让我眼神黯然,两个人互牵着手,背对着众人,任这边动静如何,她们只是不理,这正是二小姐与青桃,自从出了晋阳,她们就像不存在一样,不说不闹,有吃就吃些,缺什么也不伸手来要,这样的气性倒让夫人不好再教训什么,只是不理会,任由她们一番行为。
一丝冰凉突然落在脸上,我伸出手去探看,原来是一大滴的雨滴!惊诧地望向天空,伴随着一阵狂风吹来,满天的乌云翻滚着直要压来,我不由身子一缩,耳边便听得人人乱喊起来:“雨下来了!下雨了!”“快拿雨具来!”丫环们都跳了起来,劝了各自的主人避入马车,豆大的雨滴不一会儿就落了下来,不过还好不算密集,外头的人都穿戴好了雨具,但再好的雨披也止不住被大风吹得往上直飘,如有大雨,怕是也挡不住的!
大家便慌乱起来,都把身子靠向马车,好歹也能躲了一边的干爽,又还踮起脚来,把脑袋伸了出去,两眼直望了老爷要来的方位,无比迫切地盼望着老爷快些到来,好定下去处。
不知是那个惊喜地叫了一声:“来了!”人人都尽力地望去,远远的,真有一群人在快速地奔过来。
及到近前,果是老爷一行,“老爷!”大家喜极,先后了行下礼去,老爷却无心理会,把手一摆,命众人赶快起身行路。
我们瞧见了老爷的样子,俱是吃了一惊,这样狼狈的老爷还从没见过,衣服破了,头发也是散的,手边只有一个包袱,再看他后头的大少爷,也是一身的狼狈,比起老爷来,只在眼里多了一丝抑不住的欣喜,两眼灼灼地盯了我们瞧,再是曹爷,还有那几个仆从,个个衣衫破烂,惨白了一张脸,颤抖着身子,先前的那个光鲜的车马大队,哪里还有个影!
下人们不敢问,夫人却止不住惊叫起来:“老爷!嘉画呢!杜姨娘……”
老爷灰败的脸色让夫人再忍不住,泪水便涌了出来,还不甘心地问道:“老爷,难不成,杜妹妹她们……”
“夫人不要问了!”老爷艰难地张了张嘴,声音低沉,一双无神的眼睛,象是历尽了沧桑一般,面对期盼着的众人,终是又说道:“许是她们该有这番大难,老爷我们本停留在一处平缓地带等候你们,不想人流太急,一家人被挤得散开了,她们一介女流,又是人小体弱的,早不知被挤到何处去了,我们几个爷们虽奋力突围,也是险些……夫人不知,一路上不知踩死了多少人,我们张家只逃出身边的这几个了,至于她们……想是已遭遇不测!”
“啊!”夫人不由痛哭失声,她平日虽不愤那杜姨娘,趁老爷外任时,一人独占老爷好几年,回来时被宠成一个跋扈的性子,但现在人已亡去,那些恩怨便不再算什么了,何况对嘉画喜爱有加,虽只亲养了几个月,但也是喊自已母亲的,闻听得她夭亡,心里便痛得不知如何了。
众人也都陪着夫人流泪,我更是咬了手才不让自已哭出声来,嘉画那可爱的模样不受控制地闪现在面前,临出发时那缠着我的小丫头,娇嫩的声音犹在耳边,我答应她的礼物,这下再也送不出去了!
车队又动身了,我们丫头下得车来,把车箱让给老爷和夫人,夫人亲自为老爷打理好身上,再送老爷骑上马去,我心里还自悲痛着,在大雨里是如何被人帮着披上雨披的,又是怎样被人送回车里的,昏昏沉沉的全然不知。
路上更加颠簸,随着车子的摆动,我的身子一时撞在左边,一时又靠向右边,还好两边都有人,不至于把我给碰坏了,只是像个不倒翁似地摆来摆去。
“要死了!红叶!你坐稳一点,看把夫人撞着了!”一声大喝把我叫醒,我茫然地睁了两眼看向哪边喊边摇我的人。
“罢了!红叶是个心实的,她与嘉画亲厚,猛不丁地听说了这个噩耗,心伤是难免的,她人还小了,不让她发散出来,会伤身的,青梅!就让她去吧!”夫人一手搂来,我便入了她怀里,听见夫人无比轻柔地说着。
这样温暖的怀抱,这样慈爱的夫人!我才知自己太过痴了,但这样一车的人,看着我这样的轻狂,我这是要把自已置于何地的?
我连忙稳住心神,再贪恋了一下这个让我留恋的怀抱,把身子坐得正了,谢过夫人,又拿眼神来看了青梅那个方向一眼,在心里对她暗暗地谢了,摸了摸手上,刚才不知怎样,就咬破了皮,一股痛意袭来,倒让我的眼睛回复了清明。
耳听得外面的雨声越发的响了,夹杂着呼啸的风声,车里一团的漆黑,想是天已全黑了。
听得车箱内一遍沉寂,我不知我们一行人是选择了哪条路,也不知这是到了那里,又想起那个带路的孟老爷爷,这样恶劣的天气,他老人家还是跟着我们吗?心里各样的想法,如一团乱麻一般,无从理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