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四、轻车简从
但夫人早已睡下,不能再打扰,那几个管事妈妈也累得不知怎样的了,再靠不到她们,我便拿了主意,带了他们,一间一间的房子都搜了被子来。
一圈行来,效果倒也显著,凑上两个少爷又骂又吵,好容易得来两床被子时,这里一屋子的人互挤着也能盖了被子睡了,就这点小事,大家没口子的对着我们道谢。辛苦了一天,我们几个俱疲累非常,但看了府里各人都能睡得好,我们互相看着,竟是有些欣喜地笑了起来。
不由又虑到,如果一路上尽是这样的凑合也是不成的,谁知以后的路程里,还是个怎样的情况?和少爷们一商量,便又命管事们明日一早,定要挨门挨户地再去买他几床被褥,尽量塞入各个车子里带上,以备不时之需。
摸着黑回来,我便是与青梅、绿玉三个挤着睡了一夜,虽有些不习惯,但疲累之下,也顾不得许多,我一躺下便睡得死死的,连梦也没做一个。
次日路上,有人给我们的车上送来了两幅被子,正好给我们丫头靠着坐,夫人奇怪,问了才得知昨夜的情形,倒感叹了一番,自己现在年纪大了,有些不济事,幸而有儿子们,还有丫头红叶,为她张罗这些要紧的杂事,想到这里,夫人看我之时,眼神便越发柔和起来,命我不要再管她身边的事,好多有空闲替她帮衬着外面,听了夫人这话,青梅把两眼笑得眯起,一个劲地对我偷偷地挤弄着,我应下这些事,心里也暗喜,如此,我在外活动的时候便多了,也能时时照顾母亲她们,正答应间,眼角间无意扫到一张暗然垂落的脸,极是落幕,却又紧抿了嘴角,留下一脸的绝然,这人正是紫荆,我刚有些喜悦的心又一点点沉下去,紫荆,她真的容不下这样的我吗?
又这样走了几日,外面的景色越发荒凉起来,原来是远离了城镇,真正是到了荒郊野外了,我们的行程开始变得没有规律起来,为了不错过歇宿,有时一天只能走很少的路程,有时又要马不停蹄地赶路,好在前头有老爷沿路打点,每到紧要路头,总会有老爷买定了人守候,我们一行虽都是很少出门的人,倒还没见慌乱。
这一日,远远望见前头屋脊连片,似是到了一个稍大的镇子,所有的人都欢呼起来,思量着可以买些物品,以补充路上所耗了。
但及到面前,却见行路之人个个脸色匆忙,一幅慌不择路的样子,拦了几个要问,俱乱摇着手避开,一句也不肯多说,大家眼见着有些不对劲,但也无法,只有等进了镇去再说。
远远的,见有一个人打马赶来,那马跑得飞快,气势之强,让路上之人不由自主地远远避开,马上的人还在死命地抽打着马匹,一人一马,跑得汗气腾腾,正奔忙间,那人看见张家的车架,忽地一拉缰绳,嘴里发出一声长长的厉啸,马匹前退直立,嘶叫着顿住,这一幕惊险刺激,吸引住了所有路人的目光,只见那人顾不上抹去一脸的汗水,仔细地观察起我们一行人来,及看清后,这人不由的喜动颜色,赶过来就一叠声地喊着:“夫人呢?快快!夫人的车是哪一个?快带了我去!”
从没看过人骑马骑得如此之好的,我们还在看得热闹,这才反应过来,这原来是自已人呢!应是常跟着老爷的,极得力之人,老爷日日才步不离身的,怎么被派到了这里,在这种陌生的地方,突然见到熟悉之人,大家都很欣喜,有人亲热地叫着“曹爷”,一面就想上前套近乎,那曹爷却一概不理,只铁青着脸四面睃寻着,这人急得这样情形,让大家心里不安,也不敢多问了,有人连忙把他领到夫人的车子面前。
这曹爷也不等夫人发问,只匆匆行了一个礼,就急急地说道:“小人奉老爷命,在此等候夫人,说让夫人知晓,叛军于几天前起兵,已呈破竹之势,前日晋阳已陷落,只怕近日就要打过来!”
“什么!”这人的话惊起一片呼声,饶是夫人强自镇定,也保不住变了颜色,恰巧三少爷从后头赶上来,听见话音,惊得问道:“父亲他现在哪里?又有何话交待?快说!”
这人也看出夫人被惊吓得不轻,那样子竟像是失了主意,正无奈,闻言大喜,转而对三少爷说道:“老爷说,只怕后头就会有流民涌到,加上前头已现乱像,恐有变故,老爷在前头的一个叫乌头坡的地方等着,离此还有整整一日的路程,着夫人轻车简从,尽快赶到,两下里一会合,好有个照应!”
“轻车简从,是什么意思?”大家都有一刻钟的恍惚,四下里一片寂静,大家面面相觑,没人能说得出话来。
“还请三少爷当机立断,舍去累赘,再不赶路,只怕就来不及了!”这人见这般场景,只好再次提道。
“啊!”大家如被梦中惊醒,眼睛不自主的看向后面,果然稀稀落落的渐有人来,都是肩挑背驼、拖儿带女,一幅逃难的样子,先头不曾注意,现在看来,很有一片成势的样子。
慌乱之情不可避免地压上,人人都急了起来,混喊着:“快!快走!”却不知要快着向哪里。
有人要回去拉车,有人想跑着向前,有人想向夫人这边靠拢,挤挤挨挨,场面无比地混乱起来,我伸了脑袋出去找着,望见母亲和傅老师她们的车子就紧挨在后头,心里才好些。
三少爷虽骑了马,也被挤得动不了脚,急得大喊道:“不要慌,前头的车子开始前进,后头的不要往前挤,一个一个地走,我们张府不会丢下大家的!”
三少爷向来在下人面前说话有力,他一呼叫,登时有了效果,渐渐的车马便动了,一辆一辆地往前行进。
三少爷松了一口气,对身边的之人说道:“你快去传了吴管家,让他把随行车子再精减一下,抛去一些笨重物事,尽量几人并用一辆车,再去找了我二哥来,让他随行母亲的车驾保护,金宝,你带十几个强壮之人断后,绝不要让后来人冲撞入我张家车队,我……和曹爷负责前头开路!”
看着身边这人得令远去,三少爷与那曹爷一脸的郑重,相对点了点头,两人一拉马缰,转头而去,蹄声得得,远远的,三少爷的声音再次传来:“紫荆姐姐!红叶,务必护好我母亲周全!”
我们一车的女人,这才回过神来,相顾对方,俱吓得脸上雪白,想起夫人很久没出声了,才发现夫人一脸的惨白,软软地靠着车壁,想是惊骇过甚,已提不起力来,这一下人人自责看顾不力,争着劝慰夫人起来。
有人替夫人抚胸,边一句一句地劝了,虽在惊恐之中,个个言不达意,好在夫人多少是有经历的,一时自已缓过神来,感叹着,幸而身边还有几个得用之人,在这大难之中总算所依仗,苦笑着把我们几个搂在了身边,多少能互相得些安慰。
现在这样的乱,也顾不了礼法了,夫人再命青梅把两边车帘各掀开一角,固定住,好随时看着外面,这下正合我意,我也能时时地向外张望,只有看见母亲她们的车子在近旁,我才能安心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