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了我们住的草屋,就到了外面,风一下子扑面而来,在这早晨,寒冷中却清新得很。黑子指了前面的一间稍大些的屋子给我看,原来就是他的家,房子不高,看上去倒也收拾得平平整整,再回头看我住的那间茅草房,明白是他家放些杂物的去处,能给我们俩个素不相识的人住着,却也是难得的很。看着那寒风中的草屋,想到我最亲的母亲正在那里面,我的心里头便温软软的,再不肯走远,与那黑子蹲在地下打石子儿玩。
一阵奇怪的声响传来,我循声望去,原来是黑子那不怎么言语的爹爹,远远地看见他低着头,一条腿踏在长凳上,正呼呼哧哧地不知在忙些什么,看见我疑惑的样子,黑子得意地说道,我爹是这一带有名的木匠,他打出来的东西可好啦,不信我带你去看看。
说着他便向前跑了过去,还一边大声地叫着,“爹!我带红叶来看你做的小人儿,不如你也替她做一个。
他爹爹闻声抬起头来,看见我,便笑了一笑,立起身子来等着我们。
我也只好过去,与黑子一起看着他爹爹现在做着的东西。
竟真的是在做着小木人,而且有着两个,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形状都已有了,他爹正拿着一根尖尖的铁条雕刻小人的眉眼。
只见他的一双手上下翻飞,全不似长得粗粗笨笨的那副样子,一时木屑簌簌落下,一个小“黑子”,一个小“红叶”就在他的手里雕了出来。
这样的神奇,让我眼珠子都直了,眼不错地盯着,一下也舍不得错过。
他爹爹把小人儿举起来,对着我俩望望,又对着手上左右审视,嘴角微微一动,想是自己也满意了,才低下身子,对着我和黑子展开他粗大的手掌。
两个形神俱似的木人静静地躺在他的手心,黑子早一把把那个“小黑子”抢了过去,我也抵不住诱惑,伸出手拿住那个“小红叶”。
不知是用什么样的木头做的,入手竟沉甸甸的,拿在手里细看,黄中透出丝丝黑纹,配上那女孩儿娴静的模样,十分的精致,木头中还隐隐透出一股非常好闻的香味,那香味直透入脑,能让人的一醒,我知道这是得了好东西,笑容便从一点一点地脸上漾开,禁不住委下身对着黑子的爹福了一福,珍而又珍地收入怀中。
黑子却有不足,回过头来要看我的,见我已藏好,便磨了上来,求着我给他,我笑着再不理会,转身走开,耳边听着,他又赶上,不由跑将起来,只留下一串咯咯的笑声。
这时我再也想不到,这个小木人,日后竟成了我最心爱之物,年年日日,它与我相伴,高兴时与它分享,痛苦时有它分解,还有面前这个粗粗笨笨的黑子,也与我一生纠葛,牵扯不清。
也不知黑子他娘与我母亲是怎样说的,我们俩个就在这里定居下来,我母亲成了黑子娘的远房表妹,由黑子的爹爹为我们落了户头,这里是徐家庄,从此,我便喊徐黑子为表哥了。
“表姨父”足足花了两天的工夫,给我们的小屋修整一翻,屋墙拿泥糊上,再也透不进一丝的寒风,屋顶又加铺了一屋厚厚的草,再也漏不进一滴雨水,姨父又替我们打了一张床,让我和母亲暖暖地住着。一次闲聊中,“表姨娘”得知娘的针线活极好,便托她住在城边的女儿“云表姐”帮忙,寻了一些缝缝补补,或是妆嫁的针线活,有了这保命的活计,靠着这一家子的热心关照,我们总算是在这里度过了一阵难得安定的日子。
渐渐的,了解到姨娘一家也并不宽裕,只有很少的一点地,幸而姨夫的一门手艺,又有姨母细细打算,全家省吃俭用的,才不至于饿肚子。女儿家里倒是过得很好,但据说女婿不中用,成日家只知道邀三喝四,与一帮狐朋狗友鬼混,也不让媳妇回家,说是一份家私全让她搬到娘家了,姨娘一家气愤,只暗叹当初眼睛没有擦亮,上了媒人的当,又心痛女儿的难处,倒反过来劝着,叫女儿想开些,不要为娘家人伤了夫妻和气
母亲知道了这些事情,再也不让姨娘接济,自已辛苦劳作,接了活计便日日工作到深夜,我每每在梦中醒来,总还看到母亲就着豆大的灯光,不停地穿针引线,她曾经白嫩的的手已被磨损得不成样子,她曾如星星一样闪亮的大眼睛整日红肿,她优雅的身姿如今佝偻着,丝丝白发过早地出现在她的额头,我心疼她,但又帮不上任何的忙,只恨自己的小身子还不快些长大,也好与她分担些忧苦。
但相比于前些时日,现在每天的粗茶淡饭,也让我们母女俩甘之如饴,只是我们一直在这儿住着,也不见父亲和姐姐寻来,想是他们也与弟弟一样,凶多吉少了,眼看着母亲在无人时的伤心落泪,空暇时对着村口的苦苦守望,我也无心多与黑子玩闹,总是陪在母亲身边,与她略解些愁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