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凌成双手叉腰,气息难平,对着处于石化中的一千多人高声喊道:“在与贼人的对战中,杨大人悍不畏死,奋勇杀敌,亲手击毙三……五名贼人,又与匪首张超大战三……二十回合,被贼……被人击晕……让我们向杨大人致敬!”李凌成来到杨勇的身边,庄重的一抱拳,然后深深的鞠了一躬,没有人发现他眼中是多么的惋惜,如果是“杨大人奋勇杀敌,不幸被匪首张超偷袭,为国捐躯”那该多好呵,反正这时候军心稳定,士气高昂,也用不着这蠢货了,想必韩大人也是不会介意的。
“杨大人奋勇杀敌?还击毙五人,并与张超大战二十回合,有这事吗?这……”所有人顿时凌乱在风中……
这一顿发泄,心中的恶气出了不少,李凌成唤过三名民勇,吩咐了一番。不一会一个“申”字形的担架就完成了,李凌成很是满意。又唤过一名士兵,让其带着这三名民勇,将杨大人送往韩府养伤,“是,大人!”那士兵应了一声,就要上路。
“等等……”李凌成突然觉得好像忘记了什么事,他一拍脑门,终于省起来了,唤过士兵暗之吩咐一番,见着了韩大人就说李凌成说的,“在知府韩大人的带领下,相州军民在乱葬岗一带,完成了一次漂亮的狙敌战,斩获匪首张超,以及张超所率的悍匪八百名,除二十一人被俘外,其余全被歼灭。昔日相州武举岳飞、汤怀、王贵、张显,因武科场之事,常思罪孽深重,不能报销国家,有负皇恩,此次逢贼人叛乱,此四人以及强盗牛皋投身于韩大人府下,韩大人念其有报国之心,在此用人之际,特允许众人将功补过。岳飞等人感恩戴德,奋勇杀敌,终于将匪首张超斩获……记住了吗?”
那士兵点了点头,一字不落的重复了一遍,让李凌成大吃一惊,不过他心里记着别的事,也未多在意。接着,李凌成又将什么人杀了多少人,详细的分配了一下,“两个参军带着五百民勇就共歼敌82人吧,这个……韩大人的护院以及家丁就……就148人吧,这五百骑嘛……就588人吧,岳飞他们……”
“大人,好像不对了……”士兵小声的提醒道。
李凌成一窒,而后恍然,“哦,对不起,算的多出来了,那五百骑就512吧,岳飞五人嘛就40吧……剩下的,杨大人击毙5人,还剩13人……那就……嗯嗯……”
那士兵恍然道:“那剩下的自然是大人的!”
李凌成喜形于色,一副此子可教的模样,不由得打量起这士兵来,这士兵生的贼眉鼠眼,一双眼睛咕噜噜转,充满了灵气,十分面熟,像是那里见过的一般,却一时又想不起来,“不错,你叫什么名字?”
士兵大喜:“小人曾广伟!”
“嗯,你去吧!”李凌成拍了拍那士兵的肩膀,一直在纳闷,怎么会这么面熟呢?
曾广伟屁颠屁颠的,带着三名民勇担着杨大人,往韩府报功去了,一路上贼笑着,“我应该杀几个呢?八个?是不是太多了些,杨大人不过才五个,就是四个吧,嗯,就这么定了。”
两百贼匪,到了李凌成这里变成八百,他那里知道,到了韩肖胄那里,大笔一挥,变成两千五百贼匪。韩肖胄隐晦的暗喻了相州平民伤亡很大,幸喜贼首张超已经授首,余孽陶俊虽然孤守相州,已经是负隅顽抗,城破必在数日之内。当天下午,韩大人就上书,并将张超绞首,连同折子一并发往京都。
这份折子首先落到了兵部侍郎邱中的手上,邱中正要屁颠屁颠的往张邦昌处去报喜,却被李纲拦下,李纲拿过一看,折子上全是什么“在丞相大人英明领导下,相州知府韩肖胄怎么怎么样,军民一心,斩获敌首多少……”原本想挖苦一番,陡见到折子不起眼的地方,保举岳飞等人将功赎罪字样,李纲恍然,原来如此,难怪连韩肖胄都能杀敌,“哼”了一声拂袖而去。
张邦昌见到这份折子的时候,原本十分高兴,但很快就像吃了苍蝇一般,当他问“这份折子还有什么人见过的时候”,邱中说是太师李纲看过了,张邦昌“哦”了一声,只得作罢。说来,也是岳飞等人的运气好,幸好张邦昌不知道李凌成是何许人,要不,难说他不会弄权。
张超原本是朝廷的心腹大患,按理说就算岳飞原本死罪,保个九品的“忠义郎”留于相州军中任用,也是可能的,但张邦昌大笔一挥,直接勾去了。冠冕堂皇的说是皇恩浩荡,免了岳飞、李凌成、牛皋六人死罪,赐予白身,又说些衷心报国的狗屁话,当然这是后话。
曾广伟走了不久,就有民勇来报:相州城门紧闭,城内依旧是烟火燎天,哭声喊声一片,张显所部封锁了安阳至相州的大小要路,共擒获贼人密探十人,经审讯后,已经押往韩府。
李凌成让士兵们冲安阳城高喊,“里面的贼人听着,张超已经授首,速速打开城门投降,可免尔一死……”之类的场面话,但回应的总是一排排的箭矢,李凌成原本就没指望安阳城的匪军会投降,因为里面必然有陶俊的亲信,陶俊不死,他们是不会投降的,让他们知道张超已死,目的是让贼人慌乱,不敢突围而已。
李凌成让两员参军各带五百民勇,守住安阳南北城门要道,严禁任何人进出安阳城,并责令不管任何情况都不得攻城,违令者斩!将其余民勇留于驻守安阳军的后勤保障。又吩咐前来报讯的民勇,让张显半个时辰后,于相州城东等着与“大军”回合。
这些民勇,以作战来看,用处有限,但用于后勤,跑腿,看场子,还是能发挥人多力量大的作用。当李凌成和三百骑兵还在安阳县内“用餐”的时候,张显已经带着两百骑到了集合点。
看着正在“准备”中的张显,李凌成犹豫了,在经历了牛皋和岳飞的事后,他彻底能体会,亲眼看着兄弟在自己的眼前丧命,这是一件多么残忍的事,可是战争是残酷无情的,总有人会牺牲,谁不是爹妈生的,区别在于有没有价值而已。张显此行的危险,比牛皋、岳飞又何止大十倍,牛皋、岳飞有危险,还有人能相救,而张显却是深入龙潭虎穴,半个不慎必定死无葬身之地。
张显换上了贼人的衣服,拍了拍李凌成的肩膀,微微一笑,轻松道:“看你的脸色,好像我真的一去不归似得,兄弟的命大着呢,死不了。”
这个“死”字,让李凌成一惊,浑身一颤,岳飞与汤怀也是神色大变,张显意识到自己话出不祥,仰天“哈哈”一笑,看着李凌成三人,不屑道:“瞧你们,像什么样,改天你们都去当神棍得了。对啦,我怎么忘了,李凌成这家伙原本就是道士,跳大神最适合啦,岳飞和汤怀嘛,就翻跟头好了,王贵那小子笨,就只能托一个盘子收钱啦,‘各位父老乡亲们,大家有钱的捧个钱场,没钱的捧个人场’……”
张显将江湖卖艺的说腔学的惟妙惟肖,将李凌成三人逗乐了,乐的迷糊了眼睛,“你小子!”李凌成、岳飞、汤怀每人给了他一拳,“哎吆!”张显夸张的仰后就倒,身体刚一着地,就是一个漂亮的鲤鱼打挺,动作一气呵成,华丽利索,说不出的潇洒,然后他“嘿嘿”笑道:“就我这身手去卖艺,保证能获一个满堂彩,咱们这辈子都吃喝不愁!”
李凌成笑了,笑的有些凄惨,他摇了摇头,“你这样去,恐怕不行!”
张显夸张的张大嘴巴,佯作惊讶道:“哇,不会吧,你真的要向我动刀子,你……你……你真能下得去手!”接着又可怜兮兮道:“我还以为我能逃过去呢,”然后将头往天上一仰,故作豪气道:“来吧,我要是吱一声就不是好汉!”
这小子一句话变一个脸,不去演戏真的可惜了,李凌成紧握着断水剑,泪水迷糊了眼,想起了张显在武科场高吼出“反了吧!”那时的豪气冲天;三千人声沸腾中,那一片清明的眼神;不让汤怀拔剑时的凌厉眼神,他很少说笑话,更不会做什么搞笑的动作,而今天……李凌成将目光求救的看向岳飞,后者苦笑一声,走向了张显……
张显全身十多处伤,满身血污,像是刚浴血突围出来一般,但他的眼神却无比清明、锐利,充满了龙潭虎穴吾独往来的霸气,他轻身跨马,正欲拍马而去。
“张显……”李凌成伸出右手,“我们是不是想想,能不能有其他的办法?还能不能让……”
张显回过身来,映着夕阳的余晖,坚定道:“我不信还能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我更不信,这次的任务,除了我还有谁能完成?嘿嘿,那是因为你们的名气太大了,兄弟!等我回来,咱们庆功宴上大干三百杯!”说完,一拍马,向着夕阳的方向,头也不回的去了,一人一马在萧索的官道上,越变越小,直到消失。
男儿从来不恤身,纵死敌手笑相承。仇场战场一百处,处处愿与野草青。
冷风吹到光秃秃的枝桠间,发出“呜呜”的悲声,苍黄的天底下,远近横着几个萧索的荒村,没人一丝活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