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派,那倒也没有救错了人!”声音清朗响亮,似近似远,少年正自沮丧,听到声音回过头来,就见月色下一个三十多岁的男子,身穿青色儒衫,手中牵着一个女孩缓缓走来,月光轻柔轻撒在两人身上,望之恍若仙人。
“姥姥的,这破庙平时连个鬼都没有,今天怎地这般热闹?”少年胆子极大,遇到这种事不但不走,反而起了好奇的心思,停在原地瞪大双眼看着。
“敢问前辈高姓大名,今日援手之恩,待在下回到师门定当禀告恩师,以待后报。”清风年纪不大,却是做派老成,抱拳行礼朝那男子问道。
“哈哈……好好,昆仑弟子果然有过人之处,不是外人,不必行礼了。我叫骆长青,你昆仑刑堂长老姚红梅是我内子。”骆长青边说边行,转眼到了近处。
清风听他自报家门,欣喜道:“原来是青城的洛师叔,家师常提起师叔道法深厚,今日一见果然名不虚传。”
“昆仑弟子不在山中修行,跑出来做什么了?”
“弟子随师父出来历练,路上碰见老狐妖带着小狐妖要去终南山参加一个什么万妖大会,师父跟那老狐妖厮杀一番,去追老狐妖,临行之时让弟子去门中报信到终南山除妖,弟子回门之时碰见小狐妖,一路上与他相斗,这才到了此地,敢问师叔要去那里?”
“原来是这般。”骆长青点点头,扭头看那女孩,脸上露出宠溺之色道:“我这孩儿今年十岁了,我只是教她练气,却没传她功法,昆仑有女子修炼的功法,这才带她到娘亲身边,让她成为昆仑派的弟子,以后你们便是同门了,还需你多多照顾。”
“师叔客气了……”
两人说话,旁人也插不上嘴,少年见自己被冷落,冷哼一声心道:“虚虚假假的,又有什么意思了?莫非这人看上了小道士要招他做女婿吗?”想到此处,他眼睛一转朝女孩看去,只见这女孩子比自己还要小上两岁,身穿淡黄罗衣,脸色白嫩无比,犹如羊脂白玉一般,似乎要滴出水来,双目流动,秀眉纤长。少年虽小也觉得她秀丽之极。此时女孩见他眼睛眨也不眨的看着自己,又见他眼睛又大又亮,恍若星辰,不由得起了亲近之意,好奇的道:“小哥哥,我叫骆雪,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见她跟自己说话,眼睛一转嘿嘿笑道:“骆雪吗?名字不错,不过还是没我的好,我叫楚润,是我娘从诗经中给我起的名字,谦谦君子,温润如玉,就是这个意思了……”
楚润一本正经的说着,见少女似懂非懂,有些崇拜的看着自己不免有些得意,这一得意话就多了起来:“你这名字虽然也不错,但未免有些俗气,一般人家的女儿都叫,雪啊,玲啊,梅啊的……看你似乎不是小户人家女儿,怎地就取了这般俗气个名字?”
骆长青跟清风说着话,听见楚润一本正经的说自己女儿名字不好,扭头看去,见他青衣小帽,灰头土脸,那里有半分君子的摸样,又听他自己给女儿取的名字俗气,觉得好笑,可听他言谈又像是读过书的,不免有些好奇的问清风:“这位小兄弟是?”
清风恭谨道:“弟子跟这位小兄弟也不是很熟,在弟子到来之前他便在此了,刚才与那妖狐相斗还是他帮了弟子一把。”
“哦!”骆长青听了清风的话对这少年好奇又多了几分,刚才他在远处便看见白狐变身,又感觉到有道家真气,这才出手相助,可这少年见两人相斗却一直没走,胆子实在大到了极点,要知道就算是成人,见到白狐变身也早就吓跑了,更难得的是,他竟然还帮助清风御敌,这少年的胆子莫非是铁做的吗?
骆长青仔细打量了几眼还在滔滔不绝的楚润,心中暗叫可惜,楚润根骨资质都是上上之选,但年纪已经大了,要是小上个四五岁,自己便是绑也将他绑到青城山去,要知道,道家修真本是逆天行事,一般弟子都是五岁入门开始打基础,这个年纪的孩童灵气未散,可塑性极强,加上本门辅以药物引导,到了十二三岁已经能达到练气后期,个别的甚至已经开始筑基,眼前这个清风就已经达到了筑基初期,楚润这个年纪骨骼已经渐渐长成,平日又不注意,吃的杂乱,更是贪恋肉食,体内全是浊气,灵气全无,修真已没有希望。
道家弟子修真最是讲究资质悟性,但这两者却很难合一,往往资质好的悟性很差,悟性好的资质又不行,真应了那句话,老天是公平的,给谁的都不会太多,是以资质好而又悟性强的童子万中无一,就是有那么一两个,也都是各大修真门派的宝贝。
楚润资质上乘,聪明伶俐,更难得的是胆气十足,无一不是上上之选,却是错过了年纪,已经与修真无缘了,骆长青摇摇头暗自叹息,可惜了这快好料子了。
楚润不知道自己的命运在转瞬之间差点改变,仍在与那女孩闲聊,骆雪玲珑可爱,全没大户人家女儿的傲气,不知不觉有了亲近欢喜之意,骆长青见女儿跟这他聊得来也不阻止,从怀中取出一颗丹药递给清风道:“这是小还丹,正好治你内伤,快快吞下我来给你护法。”
清风谢了,接过丹药吞下,就地坐下打坐,骆长青是金丹中期的高手,感应到附近无人,说是护法倒也没什么事好做,百无聊赖之际插话道:“楚润,大半夜的你到这里来做什么?”
骆长青语态温和,令人如沐春风,楚润见他并无轻视自己,反而温言相问,隐隐有关怀之意,心中一暖道:“我是城中马员外家的马童,今日跟着老爷和小姐出来游玩,娘亲留给我的一个吊饰掉到了这里,趁着晚上无事出来寻找,没想到就碰到了那狐狸精,幸好你们来赶走了她,可我的东西却还在那狐狸精身上,这吊饰是娘亲去世后留给我的唯一念想,决计不能丢了的。”楚润说道这里神色有些怅然。但口中却没有相求的意思。
骆长青见他只说自己丢了东西,却不求自己将东西给他找回来,对这少年好强自尊的心思也有些佩服,他却不知楚润年纪虽小,骨子里却是自傲无比。
楚润母亲原本是荆楚大户人家的女儿,却不知与谁生下了楚润,被赶出了家门,他母亲性子也是执拗,并不哀求,而是带着楚润来到苏州城讨生活,自小母亲便教他读书写字,常常讲些做人的道理与他听,但楚润生性跳脱,对圣人之言往往不屑一顾,有自己的看法,他母亲气急时也常打他,但时间一长也就不在管他。
楚润自小没有父亲,常常羡慕别人有父亲,可问了几次父亲的事,每一次母亲都垂泪,他也就不再问,娘俩虽然日子艰难清寒,但相依为命倒也快乐,若以此下去,楚润成人,成家立业这一生也就如此了。可谁想道母亲竟然在他十岁那年得了一场大病,楚润将家中物件当了个干净也没能救活母亲,母亲临终之时紧紧握着他的手,已然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他落泪,楚润知道母亲担心他,只能好言劝慰。
母亲去后,他大哭一场,家中除了母亲在他七岁生日时送他的小乌龟吊饰之外,已经没有了别的东西,楚润无奈只得将自己卖了两贯铜钱将母亲葬了,就此在马员外家养马干活,有一日没一日的混日子。
骆长青与他交谈,虽然楚润一字不提自己的过往,但仍能看得出他这些年过的并不如意,心中也生了一丝怜惜之意,温言道:“若是我再见到那狐狸,一定将你母亲的东西给你取回来。”
他本以为自己说出这话,楚润会心生感激,却没想到楚润斜着眼睛看了他一眼,语带怀疑道:“看你出手就知道你是本事高强之人,你这种人物怎会为这点小事上心?怕是你见我可怜,用来安慰我的吧?哼!我年纪虽小,却也知道求人不如求己,母亲留下的东西,我自会取来,就不用你好心了。”
骆长青说这话的确有安慰的意思,他是青城弟子,门派中事情又多,何况那狐狸精又跑的无影无踪,一时间又上那里找去?他见楚润拆穿了自己的心思,脸上不禁一红,心中暗道:“这孩子年纪不大,怎地这般聪明傲气?”
骆长青咳嗽两声掩饰住自己的尴尬,正巧这时清风起身,忙问道:“怎么样?感觉好些了吗?”
“多谢师叔挂怀,弟子没事了,如今妖狐已逃,弟子要回门告之掌教真人,若师叔没什么事,弟子就先行一步了,待来日在谢过师叔相救之恩。”
骆长青恩的一声,沉思了一下道:“既然你去昆仑报信,想必内子也会赶到终南山,那我便去终南山等他,也见识一下你昆仑斩妖除魔的风姿。”
“好,那弟子就先告退。”清风施了一礼,转头看见楚润,将他拉到一旁道:“小兄弟,感谢你刚才救了我,那狐狸精要去终南山,等我回师门报了信也要跟着回到终南山的,你那东西我会留意,要是在碰见那小狐妖,一定将东西给你取来。”
楚润笑了笑道:“那便多谢你了,不过你不用感谢我什么,先前要不是你赶到,我已经遭那妖精的暗算了,咱哥俩你帮我一次,我帮你一次,谁也不欠谁的了。”
清风听他如此说,愣了一下,随即道:“不管如何,我总是欠了你一次,你住在什么地方,要是找到你的东西,我好托人给你送来。”
“你若真找到我的小乌龟,就到苏州城中做布匹生意的马员外家来找我。”
“好,不管找不找的道,我都会托人给你个信,小兄弟咱们就此告别。”清风说完转身而去,骆长青见他走远,牵了骆雪的手对楚润道:“我们也该走了,我记得你的地址,要是寻到你的吊饰也会派人送来,就此别过吧。”说完牵着颇有些恋恋不舍的骆雪转身而去。
楚润呆呆的看着几人散去,转眼之间原本热闹的破庙门前清冷了下来,他沉默了一下,哼的一声对骆长青背影道:“你若真那么好心,为什么不带我一起去那终南山?怕又是敷衍于我。”
他却不知,这一路到终南山,山高路远,又有群妖在终南山集会,一路之上有说不尽的凶险,骆长青带着女儿还有把握,若是在多带一个孩子怕是照顾不来,这才没有出口。
夜色已深,月光轻柔撒在楚润身上,他呆呆站在那里,对母亲留下的吊饰万分难舍,那吊饰自小便带在身上,母亲死后,每当孤苦之际他便将吊饰当成母亲,时常与它说话,如今吊饰不在身边,他心中难过无比,想了想,自言自语道:“自家的事,旁人就算上心又能如何?怕是日子一久便给忘记了,求人!求人!何必求人!”
说完,转身对苏州城方向大声道:“马老爷,你当初买下我,只花了两贯钱,这三年来我早起贪黑的干活,也早就还清了你的恩情,我这一去不知还能不能回来,若是不死便在回来给你干活吧。”
打定了主意,楚润不在犹豫,朝着骆长青妇女的方向大步而去。
此时明月当空,云淡风轻,正是男儿远行之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