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都未曾安睡,早晨起来的时候,眼睛是肿的,眼袋深厚,但我并不犯困,反而甚为清醒。去湖阳公主府的路上,我未发一言,只是想着昨夜发生的事。
掀起牛车的帘子,我看到她与其他的宫女们一起走在牛车旁。她应该还未察觉到我已经发现她的身份。放下车帘,我靠着牛车壁坐着,手指交叉放在唇前。
长秋宫派来的细作,就像是掉入我眼中的一颗沙子,咯得我的眼睛刺痛。我要除掉她,只有除掉她,才能让我感觉舒服。
牛车停了下来,惜雅在外面说道:“贵人,我们已经到湖阳公主府了。”
我扶着芸芊的手,走下牛车。早就有湖阳公主府上的仆人在门外等候,见我来了,便将我迎进去。“湖阳公主还好吗?”我问道。湖阳公主府上的一个侍女回答道:“自从驸马去世之后,公主一直都在驸马的灵前哭泣,几乎没怎么吃东西。”
还未走到灵堂前,就看见平宁公主刘伯姬站在院子里。秋风吹乱了她的秀发,她却顾不得梳理,完全没有了公主的傲气,只剩下哀伤。见我走进来,刘伯姬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向我打招呼:“阴贵人,你来啦。姐姐在灵堂里面。”
“平宁公主,你还好吗?”我见刘伯姬哭成这个样子,不免替她担心。
“我没事。”刘伯姬挤出一丝笑容。
“我们一同进去吧。”我扶住刘伯姬的胳膊,对她说道,“外面的风有些凉,还是到里面去吧。”
“不。我在这里就行了。”刘伯姬拒绝了我,说道,“你先进去吧。”
我知道刘伯姬一定是因为刘黄而伤心,她们姐妹俩这次结下的心结不知该如何化解。刘黄甚为迷信,她必定把驸马的死归咎为刘伯姬所说的那些不吉利的话。我只是个外人,不想多事,也不愿搅合到她们姐妹俩的纷争中去。
“那我就先进去了。”我告别刘伯姬,往灵堂走去。
远远地便听见刘黄的哭声,她哭了许久,嗓门都已经嘶哑。我看到阴识夫人玉屏和阴兴夫人凌珏也已经来了,向她们点头示意,然后走到灵前。行礼,磕头,然后起身。刘黄跪在一旁,接受我的吊唁。火盆里烧着纸钱,长明灯点燃着,灵堂里面白白的一片。
“公主,请节哀顺变。”我对刘黄说道。刘黄流着泪,点了点头。
我与刘黄说了几句话,安慰她,让她不要太过心伤。然后,我离开了刘黄,走到玉屏和凌珏的面前,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听见仆人在外面通报:“皇后殿下驾到。”
我转过身,恰见郭圣通带着一群宦官和宫女走进来,郭夫人也跟在她的身边。灵堂里一下子涌入这么多人,立刻变得拥挤。郭圣通瞥了我们一眼,神情傲慢。我们躬身向她行礼,愿皇后殿下长乐无极。郭圣通只是站在那里看着,并不说话,也不在灵前行礼。倒是郭夫人在胡珍的牌位前鞠了躬,刘黄赶紧回礼。
“湖阳公主,方才我来的时候看见平宁公主站在外面,她为什么不进来呢?”郭夫人问刘黄。
刘黄站起来,她并没有回答,只是摇了摇头。
“依本宫看,必定是平宁公主得罪了湖阳公主。”郭圣通笑着说道。
“皇后殿下,快别这么说。”郭夫人假意劝阻。
“娘,本宫这也是替湖阳公主打抱不平啊。谁都知道平宁公主是怎么对待姐姐的。想当年在小长安村,刘仲战死之后,陛下带着兄妹们一同骑马突围,看见敌军用枪挑着二姐刘元和她的女儿们。陛下不忍看到亲人被杀害,立刻拔出剑,要去救二姐和她的女儿们。就是平宁公主拦住了陛下,才使得二姐和她的女儿们惨死。”郭圣通说道。
我知郭氏母女的话是为了挑拨湖阳公主与平宁公主的关系,但我是局外人,不便多说什么,只是站在旁边听着,以免惹祸上身。
湖阳公主刘黄听了郭圣通的话,沉默许久,开口说道:“皇后殿下,小长安那一仗,您并不在场,所以您不知道当时的情景。那时看到二姐被敌兵杀死,陛下欲与敌兵拼命,以救回二姐与外甥女的性命。是六妹阻止了陛下,六妹让陛下冷静,她说千仇万恨以不图报,我们不能都死。死了谁还报此血仇。”刘黄说到这里,顿了一顿,似乎是在回忆当初的情景。
“皇后殿下,我姓刘,是大汉的公主,我明白谁是谁非。你以为我与那些搬弄是非、挑拨离间的妇人一样吗?你错了。”刘黄的声音虽然嘶哑,但是语气坚定,“就算我和六妹之间有什么矛盾,这也只是我们俩的事,不需要别人插嘴。再说了,我与六妹姐妹情深,根本就没有矛盾。”
郭圣通没想到刘黄竟然会说出这样的话,一下子愣住了,脸色铁青。郭夫人则赔笑着说道:“公主,你误会了,皇后殿下不是这个意思。”
但刘黄没有理睬郭夫人,她吩咐一个侍女:“快去把平宁公主请进来。”
我极力克制自己,才忍住笑意。看到郭圣通和她的母亲这副尴尬的模样,真让我开心。听见噗嗤一声,我回过头,见清婉用手捂住嘴,但眉眼仍旧掩盖不了她的笑。我把食指放在唇边,示意她不要出声。清婉点了点头,吐了吐舌头。
郭圣通投来恨恨的目光,她已经看到了清婉在嘲笑她。
此时平宁公主刘伯姬走进灵堂,刘黄立刻走上前,握住刘伯姬的手,诚恳地说道:“妹妹。姐姐这几日太过于伤心,对你有所怠慢,还请妹妹不要怪姐姐。”
刘伯姬流着泪,哽咽着说道:“姐姐,你说哪里的话。我们是亲姐妹,有什么怪不怪的呢。只是,不要被某些坏心肠的人利用了。”她在外面也听到了郭圣通所说的话。
“哼!”郭圣通听到这样的话,更加忍不住,一甩袖子,带着宦官和宫女离开了灵堂。郭夫人则与两位公主告辞,又与我告辞,这才跟着郭圣通离开。
刘黄与刘伯姬姐妹俩虽然平日里有诸多不合,亦时常吵架,但在面对外人的时候则是一致的。我微笑。刘秀的姐姐和妹妹必定不是一般的俗人。
玉屏向我使了一个眼色,我会意。等她与凌珏告辞之后,我待了一会儿,亦告辞离开。
“贵人,昨夜你吩咐我做的事……”芸芊小声地问我。
“那件事暂且先搁着吧。”我说道。
把此事暂且搁下,并不是因为锦囊被偷。早晨起来之时,锦囊依旧在漆花木橱之中。那个偷锦囊之人已经将它放还回去。我猜想,她必定是看过锦囊中丝帕上所写的内容了。
“去阴识的府上。”我吩咐道。
玉屏早已在阴识府的大门口等着我。我下了牛车,玉屏便迎上来,对我说道:“贵人,里面请。”
我带着宫女和宦官们走进去。让宦官和其他宫女在外门等候,只带着芸芊、清婉、惜雅和芷容进了二门。
“你们几个就在这里等候。”我对她们说道,“芷容,你随我来,我有事要交代你去办。”
“喏。”芷容躬身回答,与我一同跟着玉屏往里面走。
走过几间房子,又饶过一个花园,便来到府后的一排小屋前。玉屏在前面引路,我与芷容一起走过去。
“就在这里。”玉屏说道。
她打开一间小屋的门,让我和芷容走进去,随即把门关上。
小屋里的桌椅橱床等摆设一应俱全,只是比较简单朴素。一个女子背朝着我们,坐在床前的椅子上,听见我们进来的声音,便站了起来。她回过头,我看到熟悉的面孔,艳若桃李,却目如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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