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湘只觉眼前尽是金光一片,伸手去拉身旁的聂小倩,紧紧的抓住了她的胳膊,入手却得不对,忙定睛再去瞧。
这一瞧!那金光忽然尽数收敛,还眼前一片清明,洛湘只看见自己拽着一个大和尚。
看那和尚!生得身姿削瘦,面容枯槁如老树一般,双目微合,说不清到底是二三十岁、还是五六十岁,身披一件破旧的褐色百纳袈裟,右手平举在身前,端着一个三尺大小的古铜色寺钟。
自己此时正拽着那和尚披着袈裟的胳膊!
洛湘左顾右看,不见聂小倩,张口便质问那大和尚,“与我一起的那身着宫装的姐姐呢?”
“阿弥陀佛,”那和尚开口颂了声佛号,低着那一颗滚圆的光头,冲着洛湘道,“小施主,何不先问这四周景色呢?”
洛湘紧紧拽着那和尚胳膊不放,这才留心向四周去看,只见一轮红色正挂在天上!自己仍站在方才那条路上,只是身后路边变出了一座破败的大墓。
“你这和尚,闹得什么玄虚!”洛湘心中疑惑,却也顾不得身边景色为何忽变,只大声喝问这看上去最为奇怪的和尚。
“不是小僧闹得玄虚,而是小施主方才从那玄虚幻境之中出来。”那和尚手托一个三尺大小的笨重非常的古铜色寺钟,彷佛丝毫没有感到重量一般,不紧不慢的与洛湘对答。
“你!”洛湘心中焦虑,不知为何那金光一闪,聂小倩便不见了,却听眼前这和尚满口胡言乱语,夹杂不清的与自己顾左右而言他,当即就是火冒三丈,认定了便是眼前这和尚弄的玄虚。
“你快快告诉我,方才那与我在一起的姐姐,被你藏哪里去了!不然回头,我定拆了你的庙宇!”
“施主何必如此大动肝火?”那和尚听洛湘口中焦急非常,这才抬起头,看了洛湘一眼,仍是那不急不缓的口气,“施主不是要回家中探望父亲么?此时天已大亮了,为何还不上路呢?”
“你到底是何人?”洛湘听闻这离奇的和尚,竟还知自己是要回家探望父亲,当即就倒吸了一口凉气。
“小僧是何人,并不重要,施主是谁,才重要。施主在那徐家汇白娘娘的幻虚洞府之中,一住便是十余日,过的可愉快?可是忘了那失去施主音讯的家人了?”那和尚不理会洛湘一脸的惊讶,自顾自的说道,“施主也无需向小僧道谢,小僧法力低微,还是瞧见那幻虚洞府自己倒塌了,才能引施主出来,举手之劳罢了。”
洛湘听闻自己居然在白娘子的什么洞府里呆了十余日,心中便连呼坏了,拽着那和尚的手都松了,不敢相信的问道,“我果真是耽搁了十余日?”
“出家人不打诳语,”那和尚双手合十,看向前方,又道,“施主,这便赶紧往西去吧。”
洛湘深吸了数口气,让自己莫慌乱,见那和尚手托大钟,便要离去,忙又一把拉住他,“你还没告诉我,与我一起的那位姐姐呢?”
那和尚难得露出一丝苦笑,“施主何必如此执着,那白娘娘的幻虚洞府,有莫测之神威,内中一切因果尽是虚幻罢了。”
“我看你便不是个好和尚!”洛湘听那和尚又拿些玄虚的话,诓骗自己,勃然大怒,指着那和尚鼻子便骂,“狗屁出家人不打诳语!当我无知小儿来耍么?你先说我在那什么劳子洞府之中,一呆就是十余日,又说内中一切因果尽是虚幻!定是你将小倩藏了起来!你这妖僧。”
洛湘伸手便来抓那和尚袈裟,也不见那和尚有什么动作,洛湘只觉得眼前一恍惚,那和尚便站在了离自己半步远的地方,让自己抓不到。
洛湘恼那和尚,一跺脚,切记之间,脚下竟使出了那缩地成寸“太宗神行步”的功夫,瞬间便又到了那和尚面前。那和尚似乎也没料到洛湘有这神奇法术,被低了自己一头的洛湘,一把抓住了自己的衣领。
那和尚也不再躲闪,哭笑不得的看着眼前这少年,道,“那女施主一身鬼气盎然,就算小僧放她往尘世中去,也定会有别的大能之人出手管教。”
“着啊!”洛湘紧紧的盯着眼前这贼和尚,“你可承认了,还是你这妖僧将小倩藏起来了!还不快快放出来!”
话音未落,洛湘只觉得眼前又是一恍惚,那和尚便挣脱了自己,原本抓着他衣领的双手,站在离自己面前一步远的距离,苦着一张脸道,“施主有那世间荣华富贵去享,又何必要来管这鬼神之事?施主还是放小僧去吧!”
洛湘仍是使出那“太宗神行步”,一步上前,一把拽住那和尚的袈裟,“你放了小倩,我知道,她是人不是鬼!我便让你走。”
洛湘只觉得眼前又一恍惚,那和尚便又挣脱了,自己的拽着他袈裟的双手。自己也立刻,一步紧跟上前,仍是站在那和尚面前,伸手去抓那大和尚的袈裟。
那和尚任由洛湘拽着自己的袈裟,一脸的苦笑,“小僧也知那女施主,绝非鬼类,只是她修习的是那白娘娘一脉相传的鬼神之术,身上阴气太重,与凡人无益,如今她还不能运转由心,小僧既然遇到了,就绝不能放她入那尘世之中。”
说罢,洛湘便感到自己眼前再次一恍惚,那和尚便又到了自己身后数步远的地方,自己仍是一步便追了上去,伸手还去拽他袈裟。
这两人躲躲闪闪,在这林间小路上,显得灵异非常,幸而此时没有那赶路的人,否则看到这般异象,定会觉得是自己眼睛花了,看着人都一闪一闪的前行……
洛湘只气得哇哇大叫,偏偏抓不住、奈何不得这眼前的和尚,那眼前的大和尚也是一脸的苦笑,自己往哪里躲,偏偏躲不开、绕不过这眼前难缠的小施主。
两人在这林间一抓一躲,直到日上三竿。
洛湘在心中千万次的感慨,那“太宗神行步”真是神奇非凡!却觉得自己越发的有些头晕目眩,气喘吁吁,接不上力的感觉。
洛湘刚刚再次抓住那和尚的袈裟,耳边听得,那和尚不温不火的说道,“施主如此苦苦相逼,就莫怪小僧得罪了。”
洛湘心道这和尚是要使什么厉害手段了,慌忙撒手便要跑开。
只见那大和尚将方才一直托在手中的,那巨大的寺钟往天上一抛。那寺钟迎风便长,顷刻间化作一个方圆数丈大小的金光圈,朝着洛湘便当头罩了下去。
洛湘抬脚便要跑,却发觉自己使不出那已熟练非常的“太宗神行步”了,只这一耽搁,便被那金光圈罩了进去。
那金光圈罩定了洛湘,便瞬间黯淡了下来,又化作一个巨大的寺钟,飞回到那和尚手中,只是比方才又大了一倍不止,足有丈余大小,那和尚平举在身前,衬的自己如三岁小儿举着一个大缸一般滑稽。
那洛湘被罩在钟里,大喊了数声,骂那死和尚秃驴,皆无人回应,不由得灰心丧气,自己这是刚出狼窝又入虎穴啊!
抬眼去看四周,却见不远处,一个宫装仕女,正瞪着一双水灵灵的大眼睛,笑吟吟的看着自己,正是方才,自己与那秃驴和尚纠缠了半天,索要之人——聂小倩。
“公子为何也被那和尚关进来了?”那聂小倩看到洛湘骂了半天,才看到自己,神色间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意味。
“还不是因为你!”洛湘见聂小倩安然无恙,这才放心,也不去管自己身在哪里,也不再去骂那和尚秃驴,跑到聂小倩身边坐下,“我还以为那和尚将你抢去做压寨夫人了那!把我急的,与他要人,他便将我关进来了。”
那聂小倩掩嘴轻笑,“休要胡言,那和尚可是有道高僧,乃是双峰山法会,道信大师的衣钵传人弘忍和尚……”
洛湘瞧着聂小倩,直翻白眼,“我与那秃驴纠缠了半日,你到如此安逸,还一脸的敬仰那死秃驴,被人抓了进来,还能如此开心。”
道信大师之名,洛湘幼时便听父母提起过,乃是举世闻名的有道高僧。不成想,外面那能单手托着笨重的寺钟,如同无物,与自己前后周旋的和尚,居然是道信大师的徒弟。
如此,洛湘也明白了,聂小倩为何被人囚在钟内,仍不惊不惧了。有道高僧自然不会如那妖邪之辈,轻易伤人性命。
洛湘抬起头,对着头顶空气,大声喊道,“弘忍和尚,我已知道你是谁家的和尚!你敢囚我,回头我定烧了你那山中草庐!”
那聂小倩慌忙去捂洛湘的嘴,不让他再口出诳言,洛湘却冲她眨了眨眼睛,小声道,“把我都关进来了,还不让我过过嘴瘾么?他是有道高僧,定不会与我记仇的。”
那聂小倩哭笑不得。
忽听那弘忍的声音传来,仍是苦口婆心一般,不温不火道,“怒极伤肝,还请施主息怒。小僧躲不过施主,唯有出此下策。施主请先在小僧这金钟之中,修养数日,待施主答应,不与小僧为难,不去烧小僧那几间草庐,小僧定会放施主出来。”
洛湘听了便是破口大骂,只是翻来覆去,仍只“死秃驴”、“破秃驴”罢了,再无新意。
那弘忍也再无声息,洛湘也听不到外面的丝毫动静,更感受不到外面的丝毫颠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