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姐怎么说那样的话呢？表小姐清白规矩的一个姑娘家，怎么会随便悔婚去嫁给别人呢？现在怎么办才好？”菊香跑到门口望了望已经跑得没影的屏。，转身着急地问还呆愣着的芝儿。
芝儿叹了一声，饭也不想吃了，把汤匙搁下:"还能怎么办？先查帐，查完再去跟屏筎道声不是就是了。"
菊香还是不放心，表小姐是京师有名的大家闺秀，不只因为生得好看，也因为平日谨守女德。小姐今日竟然劝说她另觅良婿，对表小姐来说，简直就是侮辱。
"小姐，还是别等查完账了，现在咱们就去吧。每次查账都要几日的时间，表小姐待会胡思乱想，指不定会出什么事。"菊香想了想，提了个建议。
芝儿虽然不知道为什么查账需要那么长时间，但听菊香说得也有理，站起身正准备往绿水阁去，却见平日里专门打扫她闺院的丫鬟翠允急急进了院来。
芝儿院中除了菊香一个贴身伺候起居的丫鬟以外，另有两个打扫收拾院子的丫鬟，除了这个翠允还有一个唤做春晓。
她平时都是由菊香跟着，菊香的小屋子就在她寝房几步远，翠允和春晓则多在外院忙活。因为芝儿怕吵，所以她们两人除了打扫很少进里院来。
"怎么了？"芝儿见翠允忽然进来，应是有急事要报。
"掌柜们都到了，林掌柜请小姐快些到前厅去。"翠允顺了顺气说道。
芝儿点点头，转身跟菊香交待了一句:"屏筎那边你多去看看，我忙完就去找她。"语罢独自出了院。
"表小姐怎么了？"翠允有些好奇问起了菊香。
"没什么事，只是人家是客人，小姐怕怠慢人家，让我多多注意罢了。忙你的去吧…"菊香这次倒机灵了一些，平淡说了几句，把事情掩了过去。
"小姐…"
芝儿抬脚跨进前厅，林掌柜先见着了她，唤了一声。
她点点头，原本零零散散在厅中交谈的众人自动散开到两旁给她留了中间的道儿。芝儿越过人群走到了厅中的主位，但并未坐下，只是转身面对着众人。
“小姐，账册都送来了，不知道是不是现在开始就查呢？还是小姐有什么话要交代掌柜们？”林掌柜说着话指了指了厅一角搁着的几个大箱。
芝儿顺着他指着的方向望去，不禁在心里倒吸一口冷气。并排的五个大木箱全有半人高，五六尺见方的箱子里头应该全装满了账簿和买卖册子。这样查起来得花多少时间？
难怪菊香说每一次都要查上好几天了，这古代没有电脑真的不行啊，自己和林掌柜两个人对着这么多的册子得费多少神？不知道先前的徐老爷是怎么做到的。
“小姐……”林大海看芝儿盯着那几大箱呆望，又看了看在场的掌柜们有些脸上已经露出了耻笑的神色，赶紧将芝儿唤回神。
芝儿回过神，轻咳一声，笑了笑：“林掌柜这么一说倒提醒了我，芝儿确实有点事情要说的。”
她微微垂眸抚了抚自己的袖口，姿态从容，又抬头望了望厅中济济的人，缓缓开口：“这是芝儿第一次以当家的身份与大家会面，上一次在我爹的灵堂上，大家走得匆忙，很多事芝儿也没有交代清楚。我知道我年岁尚轻，又是女儿身，外头很多人都觉得我当不起这个家，都说我爹糊涂了。“说到这儿，她顿了顿了，叹了一口气继续说道：”不知道在场各位有没有这样的想法的？”
“小姐放心，我不知道其他人怎么想的，但是我刘司藩绝对没有这种想法。小姐是老爷亲自选的，我们跟着老爷这么些年，就算不信小姐也信得过老爷。老爷不会随意把四海交到一个挑不起家业的人手中……”货运总号的刘大个率先表了态，他对这个小姐倒是没什么意见。上次虽说小姐威胁要他卷铺盖走人，但后来想想，这样的小姐才更符合当家人的样子。若是柔柔弱弱，遇事先含两眼泪，那没有把四海搞垮也迟早被四海累死。
药材总号的薛掌柜却在这时从人群中走了出来，众人都静静地等着他说话。薛掌柜是老掌柜了，和林大海一样，从徐启商创建四海的头一天就跟在了他身旁，在四海中的威望不亚于林大海。
他今天穿了一件藏青色长袍，袖口滚了黑边，满头银丝，但身子还十分硬朗。他慢慢踱着步子到了芝儿身旁，与林大海分别站在了芝儿左右两边。
芝儿心里有些忐忑，不知道这老汉是不是还记着她那天反讽他的仇，也不知道他会不会说出什么让她接不住的话。
只见薛掌柜忽然点点头：“我也赞成刘掌柜的话，照我看来，小姐还是可以的。”
芝儿心底吁了一口气，看来这薛掌柜老虽老，但还不至于像她之前想的那么糊涂，
“我也赞成。”是绸缎总号的吴掌柜，他依旧是那胖胖的身子，红光满面。
其他人原也是抱着围观的心态，如今五个总号掌柜里有三个掌柜都说了话，他们也没什么热闹可看，自然也是陆续点头应着是了。
芝儿对这情况很满意，原想就这样让他们离开，但是又忽然想起另一件事。
“芝儿还有一事要说。”她往前站了站，离那些掌柜们近了些：“我当了家以后才知道，原来府里的人在各个分号取物是不登记在册的对么？”
“是啊，商行里的东西都是徐府的，没什么好登记的。”一个身着褐色长袍的中年男子回道。
“您是……”芝儿笑了笑，问他。
“在下四海酒楼京城总号掌柜，罗永靖。”中年男人微弯了弯腰，算是行了礼，打了声招呼。
“这样啊，可是这样买卖册子和账簿不是乱了么？出入不同，每个月的账不就短了一截？”芝儿有些困惑，不知道这古代人记账是怎么记法，乱账也能继续记下去。
“原来小姐不知道每间商号老爷都有规定的松度额。”罗掌柜漫不经心答了一句，言语里却能听得出有些嘲讽。
芝儿被他这样一说，有些不高兴，但这个松度额是什么东西她确实是不知道，正要问，却被林掌柜打断了：“小姐第一个月查账，很多事情自然是不明白，就算是罗掌柜你，刚刚进四海时也是靠着老掌柜慢慢带上来的，不是么？”
罗掌柜被他这么一说，面露赧色。一个大男人为难一个小姑娘，确实不算是什么光彩事，他当即噤了声。
“好了，这件事情小姐已经跟我商量过了。今后府里的人到各个分号取物，都要现银买卖，并且登记入册。现在没有什么事了，小姐和我先查账，若是有什么问题再另行通知。“林掌柜挥手想遣散了众人，却又有另一个声音响起：“那别院那头也一样要登记上去么？”
芝儿正张望着想要找到声音来源，却又被林掌柜打断了：“同样。都快些回去吧，分号事务繁忙。”
众人散去，厅中只剩芝儿和林掌柜二人。
“小姐，今后有什么不懂的先问我，很多人就巴望着看您不懂的样儿，您不是不知道。松度额就是每个月每个分号允许的货物损坏额度，老爷将这个额度定得十分宽松，一方面是将府里的人去取物算在里头，一方面也是借个名留些油水给各个掌柜的。这么多人管着不易，能过的就让人家过去吧。”林掌柜见众人都离去了，斜睨着芝儿说了几句话，转身朝着那几个大箱子走去。
“这样也不是没道理。只是别院是什么地方？那儿也一直到分号取物么？”芝儿紧跟着林掌柜的脚步问着话，也到了那几个大柜子前，每个柜子上都贴着一张白纸，上边分别标示着酒楼、米粮、绸缎、药材、货运。
林掌柜依旧打量着那几个大箱子，顾左右而言他：“小姐，还是做好眼前的事情再说吧。”说着伸手打开了贴着货运二字的那个箱子。
芝儿原本还想问下去，可是一见林大海打开的箱子就忘了困惑先愁了起来，这满满的一大箱账簿，要啃到什么时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