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时,一家人陪着这表小姐用午饭。老爷去世之后,再没有一同用过饭的两房人,此时也为了待客,勉强凑到了一块。
难得的是,平日里不见人影的二少爷徐庆也出现在了饭桌上,一群人尴尴尬尬,但也热热闹闹地吃完了一顿饭。
“芝儿,刚刚听小舅母说你前阵子身子不好,现在好些了么?”用罢午饭,芝儿领着屏筎往那特地为了迎她、已经收拾好的绿水阁去。屏筎想起了方才饭桌上二夫人说的一席话,问了起来。
屏筎唤徐老爷二舅父,唤徐夫人二舅母,而这个徐二夫人,屏筎唤她小舅母。芝儿听到时就犯糊涂,若是自己还有个三娘,那屏筎要叫她什么?小小舅母?
芝儿天马行空想了会,才点点头:“没什么事,已经大好了。”说着话又忍不住打量了一番身旁这个迈着三寸金莲、慢慢踱着步子的表小姐屏筎。
屏筎姓路,是芝儿二姑母的小女儿,老爹是吏部员外郎路宁安,不大不小也是个正六品官职。不过芝儿历史学得还算勉强过关,大概知道明朝以后员外郎已经是一种闲职。原先掌着地方科举之事,但如今已经不再与科举相关,反而渐渐和财富联系在了一起。据说只要肯花银子,地主和商人都可以捐一个员外官职来当当。
而这个路宁安当初也是个穷酸秀才,不知使了什么法子让当初的徐二小姐也就是现在的二姑奶奶看上了他,还死活非他不嫁。徐老爷无法,又怕妹妹嫁过去过穷困日子,只得出了好大一笔钱,给他买了个员外郎。想着他们每月食些俸禄,还可以过安逸日子。
芝儿不禁在心里感叹这古代官场比现代还夸张,明目张胆就能现钱买官。
“小姐,你怎么不跟表小姐说说话啊?”跟在二人后头的菊香,见两位小姐只是一直走着也不交谈,怕怠慢了客人,上前悄声提醒了一下芝儿。
芝儿也觉得气氛有些尴尬,她想了想,问起了方才菊香跟她偷偷介绍过的另一位表小姐:“丽嫔娘娘现在可好?”
屏筎闻言抬手用手中的帕子轻轻掩着小嘴笑了起来:“芝儿,在家里不必这样叫姐姐。我爹娘也是说不听,每次都是娘娘、娘娘,姐姐不喜欢的。在家中你还是像往常一样叫我姐姐为屏烟表姐就成了。她现在挺好,不过宫中娘娘多,能人也多,姐姐不太能见着万岁爷就是了。还好,太后十分疼惜姐姐,姐姐随着太后也有些保障。”她一双黑白分明的杏眼此刻满满的笑意,掩着嘴的粉白绣花帕子散发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连芝儿都看得有些醉了,愣了愣才点点头:“嗯,那也是再好不过了。“
人要是运气一通,说得粗俗一些,就跟放屁似的,挡也挡不住——这是菊香方才跟芝儿介绍路家时说的一句原话。
两年前,路家大小姐路屏烟上街时被豹房的主子掳了去。原以为是灾祸临头,不料却是福星高照。
原来豹房里头都是宫里的人,掳了这路家大小姐去,才知道她是个官家小姐。后来又见她生得如花似玉,举止也是温柔得体,竟直接送进了宫里封了个才人。
这已经是不错的事了,哪知这路大小姐处事圆滑,又贤良守德,深得太后的赏识,命着皇帝给她晋级,连跳两级,成了九嫔中顺位第四嫔的丽嫔娘娘。
从此一人得道,鸡犬升天。路宁安虽说只当了个闲官,但巴结他的人已经踏破了门槛。路家没有儿子,唯有两个如花似玉的女儿。大的已经入宫为妃嫔,小的自然就是众人争抢的对象了。
所以这次路屏筎到这舅父家中,一是为了避开那些络绎不绝的求亲队伍,二是为了昭示她已经许了人家。
而这人家,就是徐家。
路屏筎与芝儿一样,今年刚过及笄之年,许的是徐家二少爷徐庆。这门亲事已经定下了好些年,先前谁也不知道徐庆会成今日这个流氓模样。如今路宁安想要悔婚,却又怕被人说他背信弃义,更甚的是,路屏筎自己也十分坚持要嫁给二表哥。
其实芝儿也有些不明白这个漂亮小姑娘的想法。虽说现在自己已经知道二哥不如人家说的那么坏,但是也找不出什么优点吧?路屏筎条件这么好,有什么必要委身于二哥呢?
正想着这事,两人已经走到了绿水阁。
绿水阁是府里专用来待客的小院落,面朝着府里的大荷塘,在阁楼上望出去,整个徐府的景致坐收眼底。院里花草也修整得十分漂亮,小楼别致秀雅,很适合路屏筎这样的小姐居住。
“呵,又是这儿。”路屏筎有些高兴,先一跨步进了院子。
上一次是跟着母亲来探亲,转眼也过了三四年。慈爱的舅父已经去世,她与几个表兄妹也已经长大,这整个徐府都不如当日那么闹腾。
她进了院子回头看身后的芝儿:“芝儿,这绿水阁还是和从前一般雅致,我真喜欢。”
芝儿笑了笑,跟着她进去。徐府太大了,她又一直忙得很,这绿水阁她也是头一次进来。此时稍打量,确实是挺雅致的一个小院落。
她看着眼前高兴的屏筎,却又想起了怡香楼中那泪湿了整条绢子的玉仙姑娘。
她现在倒不是担心玉仙赎身之事,而是担心玉仙能不能进门。原先不清楚二哥将来的正房是什么样儿,想着让玉仙姐姐将来进门当个二房也不是难事——玉仙从青楼出来,自己也不指望还能当个明媒正娶的正房夫人。
现在一看,二哥这准夫人不只生得花容月貌,还是自己表姐,更不得了还是皇亲国戚。这小妞从小万千宠爱,如今愿意遵守婚约死心塌地嫁给二哥这个二流子,已经是仁至义尽了。二哥要纳个二房倒不是不可,可是纳个青楼女子,恐怕就不太尊重这表小姐了。
芝儿越想越头大,自己才答应下了玉仙姐姐的事情,转眼又出了这么档事,看来自己对这一环连一环的深府关系网还不太清楚,如今已经是小猫儿玩糯米糍——想甩也甩不掉了。
我真是一只可怜的小猫儿。芝儿越想越发凉,出了一额的冷汗。
“芝儿,怎么了?”屏筎转身见芝儿愣在原地,又看她一额的汗,以为她身子不适,赶紧扶住她关切问道。
“不不不,没事。就是有点累了……”芝儿摆摆手,打了马虎眼,顺便找了个理由想要回自己房里去。
屏筎执起自己香香的手帕子替她拭了拭汗:“嗯,听说这四海现在全赖你一人,你真是累坏了。要多歇着才是……”
“嗯,那我先回房去了。”芝儿说完又转身朝身后跟着的丫鬟吩咐道:“好好侍候表小姐,有什么需要的就去找范伯。”
丫鬟应了声是,趋前站在了屏筎身旁。芝儿点点头,又交代了些杂事,领着菊香回房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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