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喜盯着墙角边的那个乞丐已经很久了。
他在不久前成了孤儿，已经13岁了，身高比不上寻常人家10岁的孩子，脸上永远脏得像在泥堆里爬出来似地，从来擦不干净，细细的手脚，套着麻袋一样的衣服，看上去像是大人穿的，腰上用一根麻绳胡乱扎了一下，在朱雀城的乞丐中，很多都是这样的装扮。
小喜记事起就跟着姥爷一起流浪，一个又一个的地方轮转着，四个大城都去过了，每个大城都待不久，每个地方的人都看不起他们，鄙夷他们这样的人，姥爷还带他去过了东原的其他国家，见识长了不少，但是钱从来没有多过。
边境有不少的匪寇四下流窜，哪怕像他们这样的人都不会放过，转了一圈，只得又回到炎国。
从他记事起，小喜爷孙俩的日子一直都不好过，很小的时候，他就只有姥爷一个人带着，奔波于各个城镇之间，那时候姥爷还算是有把子力气，却也只能靠卖苦力赚钱，有时候也给人当打手，或者做做手艺活类的临时活计，实在没钱姥爷就带他去深山老林里挖药草卖钱。
没过两年姥爷年纪大了，身体变得非常不好，一些重活就没法做，他又太小，走到哪里，爷孙俩都要被人欺负，钱没存上几个不说，以前攒的钱也花掉了不少，每次用工的那些有钱人家的老爷，动不动就是打骂，做的不好，连钱都不要想拿到。
那么多年下来，年纪小小的小喜从刚开始被欺负了找姥爷哭泣，变成了沉默忍受，再后来就是，打还那些欺负他的人，打不过了，他才发现，其实只要他会装，日子就能过得好一点，小喜看开了，这个世道哪里都是冷漠无情的，你不欺他，他就负你。
能活下来，就是幸运的，他想，总有一天，他会变得有钱，把那些欺负他的人都踩在脚下。
就在前段时间，过了许久颠沛流离生活的姥爷，终于还是熬不住，死了。
小喜出了关，把姥爷埋在了关外。再一路从玄武城流浪到这里，靠着之前存着的钱过日子，没钱了，坑蒙拐骗，装着可怜，骗的多就省着点花，骗的少，就用存下来的钱。
有时候被人拆穿也少不得一顿打，钱也会被抢走。好不容易撑到了朱雀城，之前的招数都没有了用处，直到今天，他已经2天没有任何东西果腹。
饥饿，让小喜的肚子，像有锥子在刺一样的难受，两眼有点发昏，他觉得他能吃下一头牛。为了填饱肚子，他焦急地找着赚钱或者骗钱的门路。
角落里的芸熙得到了他的关注：这个乞丐从来不主动乞讨，整天缩在墙根发呆，看上去傻傻的，有人给吃的他就吃，没吃的时候，饿上一天也正常，最奇怪的是，他从来不拿别人扔在碗里的钱，愣是让别的乞丐拿跑了。
小喜一撇嘴，这人，脑袋不是真有病吧？
虽然觉得这个乞丐很可怜，同样和他是有一口没一口的，但，这又关他什么事？只要他小喜能活下去就行。既然这个乞丐那么笨，那么他自然就没什么好客气的。别人拿得，自己当然也拿得。
又熬了半天，小喜都快饿得晕过去的时候，再次看到那乞丐碗里有了几文钱，小喜开心的满眼放光，那么多钱，一次能买好多馒头，够他吃上好几顿了。小喜左右看了看，没人注意到这里，小心翼翼地溜到乞丐的边上，手飞快地摸过破碗。
拿着钱，小喜冲一样的来到包子铺，买了两个馒头，顾不着会不会噎到，狼吞虎咽的吃了下去，觉得不饱，又去买了两个回来，吃到第二个时，才咬了一口，眼珠子一转，走到那乞丐身边，把吃了一口的馒头扔到破碗里。
迅速抛开后，小喜拍拍怦怦直跳的心，偷偷瞟了还是在装死的芸熙，想到：我拿你的钱，在剩点吃的给你，你就饿不死，你饿不死的就能继续讨到钱，小爷我就靠你养了。想到这里，小喜的大眼睛笑眯成了月牙儿。
芸熙看到破碗里出现的馒头，眼神中闪过一丝笑意，看着馒头上整齐的缺口，一点也不避讳的咬下，细嚼慢咽的吃了下去，仿佛是一点也不在意那么干净的馒头是谁扔给她的。
一连几天，小喜拿到钱就去买馒头，虽然馒头没什么味道，但只至少能吃饱肚子，也算混了个温饱。
每次吃馒头的时候，他都咬一口，然后扔给给芸熙，看到她一直都是立马吃下去，小喜美滋滋地想，这个办法真是好，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呢？这样的钱赚下去，他小喜总有一天能成为小富翁的。
而芸熙仿佛从来不管是谁拿走了那碗里的钱，也不管是谁连续几天都给她白馒头吃。
这样的日子终于在某一天结束了，正当小喜再一次想乘着四下无人拿钱买馒头的时候，发现那个乞丐已经被3个人围上了。
“臭要饭的，这几天你日子过得不错嘛？”
“大哥说的对，好像还长了不少肉？”
“我说你个臭叫花，这几天怎么不见你上钱呢？说！你这钱上哪去了？你不知道你能活着到今天，都是哥儿几个照顾你的吗？”
芸熙只是低着头，默默的承受着地痞乞丐的谩骂，由于许久没有说过话，声音有点嘶哑，好半天才解释：“几位大哥，小的，小的这几天真的没要到钱……”
话还没说完，就被人一巴掌扇倒在地上，“你骗谁？当大爷们是唬大的？”
“真的没有……”
“看来不给你点颜色瞧瞧，你就不知道你的命是谁给的。”
“哥儿几个，给他点颜色看看！”说完三人就对着芸熙一阵拳打脚踢，边打边骂，看着气势汹汹，出手却知道轻重，他们几个也怕闹出人命，每天的几文钱虽然不多，但总能让他们三个吃的好点，富人都是有势力的，他们不敢抢，这样没靠山的乞丐，敲打敲打还是没问题的。
他们打了几下解气，最终还是不愿意放走这样的蚂蚱腿肉，打了几下意思意思就走了，临走时一口唾沫吐到芸熙身上，三人狠狠威胁道：“明天要是见不到钱，你就不要让我们再看到你！”
说罢，往围观的人群中大吼一声：“看个屁热闹！”分开看热闹的人群，一帮人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小喜奇怪的看了一眼地上蜷成一团的乞丐，“嘁”了一声，跑开去。
看热闹的人群，对着芸熙指指点点，议论了一阵，看着没有啥热闹可凑，也逐渐散去了，唯有一位大娘，怜悯地看了芸熙好久，叹了好几口气：“作孽哦……”扔下一个铜钱，颤颤巍巍地走了。
芸熙全然不管他人是怎么看她的，只觉得身上处处疼痛，也许那三人觉得自己下手不重，在她感觉却好似骨头被打断了一样？她没有呻吟，只是傻傻地看着破碗里的那一枚铜钱出神。
直到有一只小手，捞起它。
小喜转了一圈回来，发现围观的人都散光了。
突然他眼睛一亮，破碗中已经有了一枚铜钱，在他看来，那破碗就像聚宝盆一样，想着今天的吃食能有着落，四下又无人，便大着胆子绕回乞丐那里摸钱。
“这钱，你不能拿……”刚要伸手摸走铜钱，芸熙突然开口。
小喜被突然冒出的声音吓到，手一抖，钱又掉回了碗里，一见是那个乞丐，狠狠瞪了她一眼：“老子就要拿，别人拿得，凭什么我就拿不得？”小小的身子，配着一口一个老子，看上去十足的滑稽，更然小喜明显有点底气不足：“你再看，小心老子打你！”
“呵……”芸熙第一次在这个陌生的异界笑了，感觉这个小孩有小辰的影子，一口与身上完全不符的白牙，亮花了小喜的眼睛。
“笑，你笑什么笑……”小喜不服气，鼻孔里哼出声，一个白眼甩了过去。
“小小年纪不学好，别老子老子的。”芸熙一点也不生气，笑眯眯的。
“你，你管不着！”
“家里人呢？”
“……”小喜沉默着，不知道应不应该回答这个问题。
“都死光了！”小喜捞出钱，就想去买馒头。
看着倔强的小男孩，似乎想走，芸熙劝道：“你这钱一定得留下，之前拿了也就拿了，没什么关系的，现在这钱，你要是拿了，就是要惹祸的，小命去半条还是小事……”
“你一直都知道是我拿你的钱的？”小喜一愣，莫名的眼光扫向芸熙。
“一直都知道。”芸熙点点头。
小喜愣住了，好半晌，他露出一种无法形容的神情：“为什么？”
“……”芸熙不知道怎么说才好直直的盯着小喜的脸，慢慢的看向全身，目光又回到了小喜的脸上。
“因为你真像我儿子……”不知道这样算不算理由呢？
小喜愣住了，他有那么多的猜测，而这个乞丐看了半天却只是给了他这么一个答案，真的是没有想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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