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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8章 白山黑水金步摇

前文曾表,方今大汉九州四郡,并另设有西域都护府、燕然都护府、安南都护府三个藩属。其中西域都护府指的是陇西以西的羌人及其它各族混居的区域,燕然都护府则是陇西北部以东、中原北部降附的匈奴地区。

然则在大汉北部的广袤土地上,自古以来不知多少草原部族兴衰更替,争战无休。

在大汉疆域的东北方,有一支古老的草原部族源起于鲜卑山区,汉史书上将他们通归于东胡部族。

匈奴冒顿时期,冒顿打败了强大的东胡,征服了整个草原,这支鲜卑部落为匈奴所役属。直到后来匈奴分裂、衰落,鲜卑人南进西迁,逐渐发展强盛,占据了大片原本北匈奴控制的草原。

大汉初立之时,朝廷的主要边患在于北部匈奴,鲜卑人曾协助汉廷攻打匈奴,此后势力更为扩大。

近年来汉廷皇权衰落,门阀争斗,鲜卑部族却也并不太平,在一段时间的内乱之后,分裂成四大部族,分别为宇文、拓跋、慕容、段部,其中宇文部远在长白山区,其它三个部族与中原往来密切,受中原文化的影响颇深,且或多或少参与到了中原的门阀之争中。

`

此时,出现在重阳菊会、开口向李青筠挑战的这位,乃是鲜卑慕容部已故首领慕容涉归之子、如今的大单于慕容廆的同胞弟弟慕容运。(注1)

这慕容运也是个异数,他生来体弱多病,拉弓上马不行,却自少羡慕中原文化,平素但喜舞文弄墨、吟诗作赋,府中养了不少来自中原的闲人清客,陪他赏花弄月的,日子也过得悠哉!

他虽贵为王子,对王位之争毫无兴趣,是以与兄长之间相处得颇为和睦。

慕容廆上位之后,对这位体质孱弱的小弟很是关爱,且仿效中原之制给自己的弟弟封了一个“安乐王”的头衔。

慕容运在鲜卑部族中身分尊贵,又受左右逢迎习惯了,不免常自得意于自己的文采,存了几分与中原才子一较高下之心。

某日,慕容运终于在门下清客的鼓动下决定到中原走上一走。

就他那病泱泱的羸弱身子骨,让身为大单于的慕容廆颇为放心不下,几番劝阻,希望他能改变心意。

无奈慕容运的心念一起,再难抑制……

天不假年,难道自己这满腹的经纶就这样湮没于荒茫的白山黑水,不得闻名于世吗?若干年后,会有谁会知道草原部落中,曾出现过他慕容运这样一位惊世之才?!

于是慕容大才子慨然告别了兄长,带上几名清客并一众护卫,驷马高车,意气扬扬地行入中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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慕容运既存了较个高下、一鸣惊人之心,到了中原,自然哪儿的才子多就往哪儿扎了。

恰好听得长安近日将举办一个金秋文会,名士云集,且会从少年才俊中推举其杰出者,称为四舆学子,如此大好机会岂容错过?于是慕容运马不停蹄地赶了过来,唯恐失去了这大好的扬名机会。

到得长安以后他就傻眼了,这金秋文会哪能是个人都让参加啊?

正当慕容运无比郁闷、自伤自怜兼愤愤不已之时,一位救星天神般的出现了!

这位突然降临的“天神”,大概已经有人猜到了,正是琅琊王氏的子弟王湛公子了。

王湛怎么和他扯上关系的呢?此又和裴峻崧大有关联!

前面已经提到,鲜卑部族与中原世家多有往来,而冀州常山裴氏则与慕容部关系颇为密切,慕容部的铁器兵甲多出于常山,而裴氏的战马也大半由慕容部提供,更有其它就不足与外人道了。

经裴峻崧的引见,慕容运与王湛可说一见如故,不过几天的时间便已成为知已好友。

王湛可是大好人啊!不仅对慕容运的才学推崇倍至,还多方周旋,为慕容运求得了参加重阳菊会的资格。

须知连王湛自己都不能与赴菊会,却为自己求得这样的机会,慕容运感激莫名,更誓要在文会中大放异彩,名扬于天下,方不有负好友的知遇之情!

至于金秋文会只是长安文人的盛会,四舆学子也只是凤栖书院中的佼佼者,并不能代表整个中原的文坛地位,慕容运就不知道了。清客们自然不会来扫他的兴致,至于王湛,更完全没有提到这些。

……

至此,正当文会中四舆学子之争已经尘埃落定的时候,慕容大才子金光灿灿地出场了!

他身着纱縠蝉衣,纹有金银彩绘,头顶步摇金冠,上饰飞翮高缨,极其华美,加之本身就生得金发碧眼,立时压过了这满园的冶冶黄-菊!

慕容运这一现身果然惊艳了全场,时人虽喜华衣美服,然而穿得如此惹眼的确为少见。

不少人心中纳闷,这位仁兄是何许人也,怎么先时没有瞧见文会中还有如此招摇的人物呢?

慕容运唇角笑容隐现,显然对自己亮相的效果感到十分满意。

他为此刻意晚到了一会儿,以便让文会中所有人都能够注意到自己。结果进来的那阵儿,恰巧李青筠正在案前泼墨画菊,吸引了一众的目光,因此竟无人注意到慕容大才子的降临。

此刻他甫一现于人前,即吸引了菊园内所有人的目光。

`

“不知这位公子是何方人士,尚未请教尊驾台甫?”李青筠揖手问道。

慕容运淡然一笑:“鲜卑大单于慕容廆之弟,安乐王慕容运是也!”

这个自我介绍和本人一样强悍……

李青筠暗自好笑,又不免心中猜测,在后世看到的小说中,金大侠笔下有个一心复国的慕容复,不知眼前的慕容运会否就是他的祖先?

他这里还不及开口,在场的名士们可看不惯了,你一个黄毛胡人,算得什么玩意儿,跑到这等贤人毕至的风雅之所,还口中称王?

他这个王爵在中原人士看来是极其可笑的,封王建国是天子的权利,一个鲜卑单于又有什么资格妄封王位!

弘农杨氏的长者杨伯知第一个说话了,他板着脸道:“阁下是异族之人,王爵乃鲜卑之王爵,非我大汉所制,况此处是文士集会之所,不论身分名爵。阁下既到得此处,自当遵照文会的规矩!”

杨伯知的说话一点儿也不客气,不过慕容运早就听王湛介绍过,文会中的士人都比较傲气,所以他很有涵养地点点头,说道:

“悉听尊意,本人自幼研读诗书,虽偶有心得,却苦于不得名师指点。听得这位李公子乃是中原最为出众的少年才俊,更为诸位冠以四舆学子的美名,今日此来特为领教一二!”

这话说的,李青筠不禁腹诽,放着此处这许多名士你不去求教,却跑来叫板,还说什么苦于名师指点?心中如此想着,口中则说道:“慕容公子谬赞了,在下万不敢称中原才俊,此言若是传将出去岂不为世人所笑?便是今日恭逢此盛会,也是得益于师长之尊面,得以陪奉末席。”

慕容运听得一愣,他虽自幼学的是中原文化,平日里与那些清客文人交谈,可也没这么多绕弯子的话……再一琢磨,不对啊,这个李青筠若不是中原最出众的才子,自己和他比试也达不到效果啊!

皱着眉头想了想,他又记起了王湛所说过的话,此人所言多半为谦词罢了。况且,无论如何他不能白来这一趟,就这么回去一无所得不说,也对不住费了这么大劲才将自己送到这里的王贤弟呀!

于是他又开口道:“李公子过谦了!不才远道而来,诚心向李公子讨教,还望万勿推辞!”

这人是赖上自己了!李青筠无奈地笑道:“讨教不敢当,不过今日原是以文会友,阁下既有此雅兴,自当奉陪。但不知慕容公子想在哪方面指教,可是对诗画别有心得?”

慕容运并不打算跟李青筠比作画,倒不是他自认比不过。而是之前他一直在花丛里看着,知道在场的文士都对李青筠的画作极为赞赏。

在慕容运看来,那幅霜痕淡扫的墨菊实在不怎么样,画不设色,全以深浅水墨而为,哪能展现出花朵的鲜艳?

白水黑水他是看得多了,所以慕容运作画向来色彩繁复艳丽,尤喜近年来中原开始出现的没骨之法。

可是慕容运不傻,尽管自己对李青筠的水墨画嗤之以鼻,然在场的这些文士们显然不会站在自己这一边……所以,他不仅不会与之比作画,也不会比作诗什么的,谁知道到时候那些人会怎么评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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注1:关于鲜卑慕容氏大概感兴趣的书友不少,本故事中有关情节纯属演义性质,慕容运虽史有其人,却与文中并不相符,还请大家不必深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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